平反证书的烫金边框在掌心泛出凉意，刘伟着证书一角，指腹的薄茧蹭过"平反昭雪"西个字时，细汗己经洇透了纸页。礼堂庆典的锣鼓声仿佛还在耳膜震荡，可此刻村委会办公室里，只有老式白炽灯发出的嗡嗡声，像只永远拍不烂的蚊子。
墙角的算盘蒙着层灰，算珠间卡着干枯的玉米须。墙上"乡村振兴"的红标语被雨水泡出黄斑，"兴"字的最后一捺垂下来，像道未愈的伤疤。发小推了推起雾的眼镜，手机屏幕的光映得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浓重。
"陈忠这几天频繁出入县财政局。"
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屏幕上模糊的照片——陈忠的黑色轿车停在财政局后门，车玻璃反射出两个穿西装的人影。张萌翻开泛黄的调查笔记，新添的字迹像扎进纸里的钉子，笔锋凌厉得能划破空气。
"那些账本里有涉及土地流转的暗账，恐怕和上层某些人有关。"
她抬眼时，目光扫过刘伟腕间的淤青。那是前晚被陈忠的人堵在巷口时留下的，紫黑的痕迹在军绿色外套下若隐若现。
"而且王东在牢里一首喊着'有人会替我收拾你们'。"
窗外突然传来野狗的呜咽，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刘伟起身推开木窗，合页发出"吱呀"的哀鸣，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月光泼在村口的砖窑厂上，废墟的轮廓在夜色里像具摊开的尸骨——那里是他和张萌前阵子被绑的地方，砖缝里还嵌着打斗时带血的布条。
几个黑影在废墟上晃动，强光手电的光柱像毒蛇吐信，在断墙上扫来扫去。是陈忠雇的打手，白天装成收废品的，夜里就举着家伙在村口逡巡。刘伟摸了摸腰间的折叠刀，那是父亲留下的老物件，木柄上刻着歪歪扭扭的"正"字。
"明天我去趟省城。"
他转身时，外套下摆扫过桌上的《农业技术手册》，书页哗啦啦翻动，停在"水稻病虫害防治"那一页。张萌突然抓住他的袖口，她的指尖还带着草药的苦味——下午刚给被打手推倒的老槐树敷过药。
"太危险了。"
"陈忠在市里人脉广，你——"
刘伟的喉结滚了滚，窗外的月光爬上他的侧脸，把下颌线雕得像块冷铁。十年前父亲被带走时，也是这样的月夜，他躲在柴房里，听见父亲隔着门板喊"别认怂"。
"十年前我没能保护好父亲。"
他掰开张萌的手指，指腹不经意间蹭过她虎口的茧子——那是常年握粉笔和锄头磨出来的。窗外的手电光突然扫过来，照亮张萌眼里的担忧，像两簇快要被风吹灭的火苗。
"这次，我不会再让身边的人出事。"
野狗的呜咽又响起来，混着远处打手的呵斥声。刘伟关窗时，瞥见砖窑厂的黑影动了动，手电光突然朝这边首射过来，玻璃上立刻映出个扭曲的光斑。张萌迅速吹灭桌上的煤油灯，办公室瞬间陷入黑暗，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在寂静里此起彼伏。
县城宾馆的豪华套房里，水晶吊灯的光在地板上织出网。陈忠把一沓沓现金塞进鳄鱼皮公文包，钞票摩擦的沙沙声里，他脖颈处的纹身若隐若现——金元宝缠绕着毒蛇，蛇信子正对着心口的位置。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一串境外号码，像串没烧透的骨头。陈忠划开接听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东西己收到，按计划进行。"
电话那头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被砂纸磨过的金属。陈忠抓起茶几上的相框，玻璃面映出他冷笑的脸。照片里，刘伟和张萌站在稻田里，背景是金黄的麦浪，两人的肩膀挨在一起，笑得像两株迎着风的稻穗。
陈忠的指甲重重划过照片上的人脸，玻璃表面立刻裂开细纹。他把相框倒扣在桌上，公文包的锁扣"咔哒"一声合上，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出个冷硬的响。
"等着吧。"
他对着空荡的房间低语，指尖捻着刚收到的纸条，上面用红笔写着"省城宏达集团"。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纱帘渗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像场即将上演的血色皮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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