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成珏记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很好。”
他转身,似乎,就要离开。
“等等!”
彭款冬,挣扎着喊道,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哀求,“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救我……不是白救的,对吗?我能做什么?”
聿成珏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寒风卷起他,黑色大衣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沉默了几秒,冰冷的声音,才如同寒铁般砸落:
“活着。
像老鼠一样,藏好你自己和你知道的秘密。
在你彭家,家主回来之前,或者……在‘西十九日祭’的钟声,敲响之前,别死。”
“至于我……”
他微微侧头,冰冷的余光,扫过彭款冬绝望的脸,“我需要一个能打开高山岭,某些锁的‘钥匙’。
而你,彭款冬,现在勉强算是一把……还能用的备用钥匙。”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己如鬼魅般,融入呼啸的风雪之中,只留下,满地冰冷的尸体,和一个在绝望与剧痛中,瑟瑟发抖、却燃起一丝微弱,求生之火的,彭家小少爷。
备用钥匙?
彭款冬咀嚼着,这个冰冷而屈辱的称谓,看着聿成珏,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剧痛,但被强行接好的断腕。
这个私生子……
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他救自己,仅仅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利用自己,来撬动高山岭?
还是……他也在盯着“西十九日祭”?
盯着那场,以神女之血,为祭品的……滔天阴谋?
寒风卷着雪沫,灌进岩石凹陷,冰冷刺骨。
彭款冬,蜷缩起身体,抱紧自己受伤的手臂,牙齿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咯咯作响。
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比高山岭风雪,更冰冷、更黑暗的漩涡中心。
而那个,叫聿成珏的男人,就是漩涡中,最深不可测的,那道寒流。
......
陵游园,文化城的穹顶,是一片流淌的星海。
全息投影技术,将深邃宇宙完美复刻,无数恒星,在头顶缓缓旋转,星云如同晕染开的彩色绸缎。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的油墨香、新打印数据板的,微电子气味,以及无数种语言,低语混合成的、知识独有的嗡鸣。
聿念白,抱着一摞比她脑袋,还高的古籍,像个摇摇晃晃的企鹅,艰难地穿梭在,高耸的书架,森林里。
这些是她父亲,聿禹城点名要的,关于释罗星,古代部落,祭祀仪轨的孤本。
她保持着跟母亲柳清儿纤细的身形,和父亲过于认真的性格,鼻尖沁出细汗,银框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
“让一让!小心!”
拐角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低呼!
聿念白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想躲,怀里的书山,却瞬间,失去平衡!
哗啦——!
珍贵的古籍,如同天女散花,重重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聿念白自己也失去重心,惊呼一声,向前扑倒!
预想中,冰冷坚硬的撞击,并未到来。
一双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力道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撑感,瞬间化解了,她前冲的势头。
一股清冽干净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气息,萦绕鼻尖。
聿念白,惊魂未定地抬头。
扶住她的少年,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
柔软的黑色短发,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冷白,下颌线条清瘦。
最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睛,瞳色是极淡的琉璃灰,像蒙着晨雾的湖面,清澈见底,却沉淀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的忧郁。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亚麻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
“对……对不起!”
聿念白,慌忙站稳,脸瞬间红透,手忙脚乱地,去推眼镜,又想去,捡地上的书,语无伦次。
“我……我不是故意的!撞到你了吗?书……书……”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摇了摇头。
他蹲下身,动作不急不缓,开始一本一本地,帮她捡拾,散落的古籍。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整理书页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专注和韵律感。
“谢……谢谢!”
聿念白,也赶紧蹲下帮忙,心跳却莫名地,失去了节奏。
她偷偷抬眼看他。
他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轮廓,在星穹柔和的光线下,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他身上那种沉静的忧郁,像一块磁石,莫名地吸引着她,让她想靠近,又有些怯怯的。
“你的书。”
少年将最后一本书捡起,整理好,递给她。
声音清润,像玉石相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啊,谢谢!”
聿念白赶紧接过,笨拙地抱在怀里,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冰凉细腻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窜过,让她猛地缩回手,脸颊更烫了。
“我……我叫聿念白。”
少年琉璃灰的眼眸,微微抬了抬,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株无关紧要的植物。
“白安安。”
他简单地,报出名字,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聿念白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
她不想就这么结束,这短暂的相遇。
目光扫过白安安,刚才蹲着的地方,发现他之前,似乎正在看一本,摊开在地上的厚重图册。
图册的页面,非常奇特,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闪烁着微光的银蓝色细沙。
“那个……”
聿念白指了指,地上的沙画图册,“这是……星尘沙画吗?你在看这个?”
白安安的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本图册,又看向聿念白,琉璃灰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像是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嗯。”
“我……我也喜欢这个!”
聿念白像是找到了话题,眼睛亮了起来,抱着书走近几步,“小时候,妈妈带我看过,说这些沙子里,有星辰的记忆……你……你也相信吗?”
白安安没有,立刻回答。
他重新走回,图册旁,蹲下身,伸出食指,指尖轻轻拂过,那层冰冷的星尘细沙。
随着他,指尖的移动,那些原本静止的,银蓝色沙粒,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如同星辰的低语,缓缓流动起来,在页面上,勾勒出,变幻莫测的,星轨图案。
“星辰的记忆……”
白安安的声音很轻,几乎融入了,沙粒的嗡鸣里,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悠远。
“或许吧。它们只是……在诉说自己的轨迹。”
他指尖停留在一处,沙粒迅速汇聚,形成一片小小的、旋转的星云漩涡,散发着,微弱的,蓝色荧光。
聿念白,看得呆了。
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轻易、如此精准地,操控星尘沙!
这需要极其细腻的精神感知力,和对宇宙韵律的深刻理解。
她忍不住也蹲了下来,放下怀里的书,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学着他的样子,想去触碰,那流动的星沙。
“别!”
白安安,突然出声阻止,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聿念白的手指,僵在半空。
“星尘沙……很敏感。”
白安安解释道,琉璃灰的眼眸,看着她,那层疏离,似乎淡了些许。
“它们承载着绘制者的心绪。
杂念太多,会扰乱它们的轨迹。”
他顿了顿,看着聿念白有些失落又好奇的眼睛,语气缓和下来,“……你想试试吗?”
聿念白,用力点头。
白安安将自己的食指,轻轻点在沙面上,引导着。
“放松……别想着控制它……感受它的流动……像倾听风的声音……”
聿念白,屏住呼吸,指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靠近那片流动的星沙。
她努力放空自己,只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和细微的震动。
渐渐地,她仿佛真的“听”到了,沙粒流动时发出的、如同宇宙深处传来的,微弱歌声。
她的指尖,终于落下。
嗡……
沙粒在她指尖下,微微震颤了一下,随即,一小片沙粒,如同被无形的磁力吸引,缓缓脱离,原本的星云漩涡,开始围绕,她的指尖旋转,跳跃,如同被惊起的、闪烁着星光的萤火虫!
它们并未,形成规则的图案,只是自由地、欢快地舞动,散发出纯净的、如同初生星辰般的,微白色光芒。
“哇……”
聿念白,惊喜地低呼,看着指尖,跳跃的星沙,像个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
她下意识地,看向白安安,想分享这份奇妙的喜悦。
白安安也正看着她,琉璃灰的眼眸里,映着那些跳跃的白色星光,以及聿念白,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的脸颊。
他眼中那层沉静的忧郁,似乎被这纯粹的喜悦,冲淡了些许,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却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底下的,一丝暖意。
就在这时,聿念白胸前,贴身佩戴的、那枚曾是白梦屿赠送的,金色西叶草项链吊坠,在衣服下,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温热感!
仿佛在呼应着,指尖星沙的跃动!
白安安的目光,似乎也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领口,琉璃灰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解读的波澜。
“它们……好像喜欢你。”
白安安看着,聿念白指尖,跳跃的星沙,轻声说。
聿念白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更红了,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语,还是因为,指尖奇妙的触感,或是胸前项链,那突如其来的温热。
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图书馆的喧嚣,仿佛远去,只剩下指尖,流淌的星河,和眼前少年,沉静的眼眸。
“我……我叫聿念白。”
她鼓起勇气,再次重复,自己的名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白安安,安静地看着她,琉璃灰的眼眸,如同沉静的湖水。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被无限拉长。
就在聿念白,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
他站起身,动作依旧从容,目光落在,聿念白散落在地上的,那堆古籍上。
“释罗星古祭仪轨……
《湮灭之章》和《血藤起源考》在A7区顶层的禁阅区,普通权限,调不出来。”
他精准地报出了两本,聿念白遍寻不获的,关键书名和位置,然后微微颔首。
“再见,念白妹妹。”
说完。
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图书馆深处,光影交织的长廊,清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书架之间。
聿念白抱着,重新整理好的书,呆呆地站在原地,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星沙冰凉的触感,和跃动的微光,胸前金色西叶草项链的温热,也尚未散去。
耳边回响着,他清润的声音:“……再见,念白妹妹。”
他知道,她的名字。
他还知道,她找不到的书在哪里。
他叫白安安。
一个像雪后松林般,清冽干净,眼底却盛着,沉静忧郁的少年。
陵游园文化城,监控死角。
柳清儿,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阴影里。
她紧捂着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才勉强压抑住喉咙里,几乎要冲出的哽咽。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看到了。
看到了女儿聿念白,指尖跳跃的星沙,看到了她看向,那个叫白安安的少年时,眼中毫不掩饰的、如同初生星辰般的光芒。
那光芒……太熟悉了。
像极了,很多很多年前,在某个露台的阴影里,自己看着,那个叫聿禹城的男人时,眼中也曾有过的、不顾一切的璀璨。
命运,为何?
如此残忍?
那个清瘦忧郁的白安安……他姓白!
他是白梦屿的儿子!
而念白……她是聿禹城的女儿!
两个流淌着宿命与仇恨血脉的孩子……
柳清儿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痛得无法呼吸。
她看着女儿,依旧站在原地,抱着书,脸颊微红地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那懵懂而纯粹的情愫,如同一把,淬了蜜糖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母亲的心脏。
“念白……我的孩子……”
她在心底,无声地悲鸣,泪水滚落,“别……别走妈妈的老路……那前面……是悬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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