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钻进了那个熟悉的树洞。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木头和泥土的气息。
他蜷缩着,把红肿的手心,藏在身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它掉下来。
他讨厌这里,讨厌那些虚伪的礼仪,讨厌父亲冰冷的目光,讨厌所有人看他时,那种或怜悯、或嘲笑的眼神。
“喂,你还好吗?”
一个清脆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女孩子声音,在树洞口响起。
聿禹城,猛地抬头,警惕地,看向洞口逆光的身影。
是个从没见过的女孩,穿着隔壁设计学院,附小的校服,银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光,眼睛很大,像盛着星空的琉璃。
她怀里抱着,一个厚厚的、封面画着,奇怪图案的本子。
“走开!”
聿禹城像只受伤的小兽,恶狠狠地低吼,把身体往树洞更深处缩了缩,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女孩并没有被吓走。
她反而蹲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阴暗树洞里的他,目光落在他下意识藏在身后、却因为动作而露出的红肿手心上。
她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手受伤了?疼吗?”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真切的关心。
“不用你管!”
聿禹城别过脸,声音闷闷的,但那股恶狠狠的劲儿,却弱了不少。
女孩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自己那个厚本子上,撕下几张空白的纸页,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显然不符合贵族学院的风格)。
她笨拙地,把柔软的纸页,垫在聿禹城红肿的手心下面,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幼稚的创可贴,贴在他手背擦破皮的地方。
“这样……可能会舒服一点点。”
她小声说,冰凉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他的手背。
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冰凉,却像一道清泉,瞬间浇熄了,聿禹城手心火辣辣的灼痛和心头的委屈与愤怒。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手背上,那个可笑的卡通创可贴,又看向洞口女孩,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
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而安心的感觉,悄悄蔓延开来。
“你……你是谁?”
他的声音,不再凶狠,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我叫白梦屿。”
女孩笑了,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我喜欢在,这里画画,这个树洞是我的秘密基地!”
她献宝似的,把怀里厚厚的本子打开,里面画满了,各种奇思妙想的服装设计草图,线条稚嫩,却充满了,灵动的生命力。
她指着其中一张画着星辰和羽翼的裙子:“看!这个是我设计的‘星空之翼’,以后我要做出真正的裙子,穿上它飞到星星上去!”
小小的聿禹城,看着那些充满幻想的画,听着女孩雀跃的声音,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充满色彩和希望的世界。
手心的痛,似乎真的不疼了,心里的阴霾也被这束突然照进来的阳光,驱散了大半。
他第一次,在这个冰冷刻板的贵族学院里,感到了……快乐。
“我……我叫聿禹城。”
他小声说,带着一丝羞涩。
他看着她闪亮的眼睛,犹豫了一下,从自己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他偷偷珍藏的、用能量水晶碎片打磨的、形状不规则的小挂坠,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一个“城”字。
“这个……送给你。谢谢你。”
白梦屿惊喜地接过,那块并不值钱,却晶莹剔透的小水晶,像得到了稀世珍宝。
“哇!好漂亮!像星星的碎片!”
她开心地,把它挂在脖子上,然后郑重地,在自己的设计本,空白页上,画了一个大大的树洞,树洞里有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小小身影,旁边写着:“聿禹城&白梦屿的秘密基地”。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树洞里,洒下斑驳的光影,也落在两个孩童,依偎的身影和那本摊开的设计图上。
时光在那一刻,温暖得,仿佛能永恒。
画面流转:
几年后,少年聿禹城,再次来到树洞。
他刚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家族内部格斗考核,被同父异母的兄长聿成珏用阴招击败,肋骨隐隐作痛,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戾气。
他习惯性地,钻进树洞,想寻求那一点,熟悉的慰藉。
树洞里空无一人。
只有角落里,静静躺着一本,被遗忘的、边角己经有些磨损的设计本。
是白梦屿的。
聿禹城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本子,翻开。
里面早己不是当初稚嫩的涂鸦,而是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惊艳的设计图。
有飘逸灵动的礼服,有充满未来感的机甲概念图,甚至还有一些构思精巧的建筑草图。
每一张图旁边,都写满了,娟秀的注释,和天马行空的灵感碎片。
他翻到最新的一页。
上面画着一套充满力量感,又不失优雅的男性礼服设计图,线条流畅,细节精妙,旁边写着:“给阿城的成年礼战袍!他穿上一定能打败所有坏人!”
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举着拳头的、酷似聿禹城的Q版小人。
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胸口的淤堵和不甘。
他仿佛看到,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女孩,坐在这里,咬着笔头,认真构思的样子。
她把他的战斗,他的委屈,都放在了心里,用她的方式为他加油。
他把本子,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团温暖的火焰。
树洞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气息。
他靠着树壁坐下,翻看着那些设计图,胸口的闷痛,奇迹般地缓解了。
他找到了,对抗这个冰冷世界的勇气。
他决定,等下次见到她,一定要亲口告诉她,他很喜欢这份“战袍”。
画面再次切换:
聿禹城,十六岁生日宴,清芳园会所,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他被一群世家子弟簇拥着,被迫应酬着虚伪的恭维。
他烦不胜烦,借口透气溜到了露台。
露台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安静地站在那里,望着远处璀璨的灯火。
银白色的长发挽起,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穿着一件,她自己设计的、并不华丽,却异常合身的月白色小礼服,在喧闹的背景下,像一朵独自盛放的昙花。
“梦屿!”
聿禹城,惊喜地走过去。
白梦屿转过身,看到他,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递给他,一个包装朴素的礼物盒:“阿城,生日快乐。”
聿禹城,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一条深蓝色的丝绒领带,领带的夹扣处,镶嵌着一枚小小的、切割成星芒状的,幽蓝色宝石。
宝石不大,却深邃得,如同浓缩的夜空。
“深海之蓝,静水流深。”
白梦屿轻声说,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希望它能让你,在纷扰中保持清醒和力量。”
聿禹城的心,被巨大的喜悦填满。
他珍重地,将领带系上,感觉那枚小小的蓝宝石,贴在胸前,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面倒映着,灯火和他自己。
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某种陌生的、滚烫的情愫,在疯狂滋长。
他想说些什么,想抓住这片刻的宁静。
“禹城!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带着娇嗔的、熟悉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祁雅!
她穿着一身,耀眼的金色晚礼服,如同盛放的玫瑰,带着不容忽视的光芒和香风,亲昵地挽住了聿禹城的胳膊,冰蓝色的眼眸,扫过白梦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疏离。
“大家都在找你呢,寿星可不能躲清静哦!”
她不由分说地,将聿禹城从白梦屿身边拉开。
聿禹城被祁雅拉着转身,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露台角落。
白梦屿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眼神清澈依旧,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转身,悄然隐入了宴会的阴影里。
聿禹城的心头,莫名地空了一下。
他想挣脱祁雅的手追过去,却被她更紧地挽住,耳边是她娇媚的笑语,和世家子弟们的起哄。
胸前那枚幽蓝的宝石领带夹,在祁雅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和金色光芒的掩盖下,仿佛失去了温度。
画面陡然变得混乱、扭曲!
奢华的房间,灯光暧昧。
祁雅慵懒地,靠在聿禹城怀里,指尖带着诱惑的魔力,轻轻抚过他胸前的领带,抚过那枚幽蓝的宝石夹扣。
她的红唇,靠近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深海漩涡般的韵律:
“禹城……看着我……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是……你……”
聿禹城,眼神迷离,喃喃回答。
“那个银头发的女孩……她是谁?”
祁雅的声音,带着催眠般的魔力。
“白……梦屿……”
名字在舌尖滚过,却带着一种陌生的疏离感。
“她对你重要吗?”
祁雅的手指,微微用力,宝石夹扣的冰冷,透过衬衫传递到皮肤。
“……不重要……”
聿禹城皱眉,脑海中白梦屿清晰的面容,如同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渐渐模糊。
树洞里的阳光、设计本上的小人、露台上月白色的身影……
都在祁雅冰蓝色眼眸的凝视下,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淡化。
“很好……”
祁雅满意地笑了,如同捕获猎物的毒蜘蛛,“记住,你爱的人是我。只有我。深海之眼会帮你……忘掉那些……无关紧要的尘埃……”
一股冰冷的精神力量,如同跗骨之蛆,通过那枚幽蓝的宝石夹扣,丝丝缕缕地侵入,聿禹城的意识深处,温柔而残酷地覆盖、涂抹着那些属于白梦屿的温暖记忆,将那份悄然滋生的爱恋,硬生生扭曲、嫁接,指向了眼前这朵带着毒刺的金色玫瑰!
轰——!
所有的记忆碎片,如同被飓风卷起的玻璃渣,在金色的光芒中轰然破碎、重组!
巨大的认知颠覆,带来的冲击,远比肉体上的伤痛更加剧烈!
“噗——!”
蜷缩在碎裂玻璃墙下的,聿禹城,身体猛地痉挛,再次喷出一口滚烫的心头血!
鲜血溅在冰冷的地面,和散落的金属碎片上,如同他此刻,被彻底撕裂又强行拼凑的心。
不是祁雅!
从来都不是祁雅!
那树洞里的阳光,那设计本上的战袍,那露台上昙花般的温柔,那悄然滋生的、让他心跳加速的滚烫情愫……都属于一个人!
白梦屿!
是白梦屿!
那枚,被他视若珍宝、以为是祁雅定情信物的,幽蓝宝石领带夹……
是梦屿,送给他的成年礼!
是祁雅,这个蛇蝎女人,利用这枚宝石作为媒介,如同最恶毒的催眠师,一点点地篡改了他的记忆!
扭曲了他的情感!
将他懵懂真挚的爱恋,硬生生嫁接成了,对她虚情假意的迷恋!
“啊——!!!”
一声撕心裂肺、饱含着无尽痛苦、悔恨与滔天怒火的咆哮,从聿禹城染血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这声音不像人声,更像是濒死野兽最后的悲鸣,在硝烟弥漫、警报凄厉的实验室废墟中回荡,充满了令人心悸的绝望和疯狂!
他错了!
错得离谱!
错得可笑!
错得……万劫不复!
他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被一枚冰冷的石头操控了心智!
把鱼目当珍珠,把真心当尘埃!
为了那个虚情假意的蛇蝎女人,他伤害了真正在乎他的人,他成了家族肮脏阴谋的帮凶而不自知!
悔恨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反复穿刺!
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
“梦……屿……”
破碎的音节,混合着血沫,从他齿缝间挤出,带着泣血般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思念。
他想起了,露台上,她转身时眼中,那层薄薄的雾气,那并非疏离,而是……被忽视、被取代的,黯然神伤吗?
他想起自己,一次次为了祁雅而忽略她,甚至可能在,她面前表现出,对祁雅的痴迷……那时的她,心里该有多痛?
巨大的痛苦和强烈的思念,如同两股狂暴的洪流,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抬起沾满鲜血和灰尘的手,颤抖着伸向自己胸前,那枚在爆炸和撞击中奇迹般,没有脱落的幽蓝宝石领带夹!
指尖触碰到宝石冰冷的表面。
这一次,不再是祁雅那充满诱惑的冰冷波动。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树洞阳光般,温暖气息的精神印记,如同沉睡千年的种子,在宝石深处、在他滔天的悔恨与思念的浇灌下,被猛地唤醒!
嗡!
幽蓝的宝石猛地亮起!
不再是冰冷深邃的蓝光,而是一种温暖的、如同月华般柔和的,银蓝色光芒!
光芒中,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精神链接,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如同无形的丝线,猛地射向,遥远的宇宙深处!
链接的另一端……
是旗舰“枭”上,那个在观察室里,因触碰金箔而无声流泪的白梦屿!
旗舰“枭”,特殊隔离观察室。
白梦屿依旧安静地,坐在米白色调的房间里,指尖无意识地,停留在那片小小的金箔上,泪水无声滑落。
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波澜在荡漾。
突然!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双空洞的眼眸,骤然睁大!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极其熟悉、又极其遥远、带着巨大痛苦和浓烈思念的呼唤!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首达灵魂的悸痛!
“呃……”
一声极其轻微、却不再茫然的闷哼,从她唇间逸出。
她猛地抬起头,不再是毫无焦距的涣散,而是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
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深埋在灵魂废墟下的剧痛!
她的目光,穿透了单向玻璃,穿透了冰冷的战舰装甲,茫然却又无比精准地……
投向了首都星,梅园的方向!
投向了,那个在实验室,血泊中发出灵魂悲鸣的身影!
一滴滚烫的泪水,再次滑落,砸在金箔上,折射出破碎而璀璨的光。
这一次,泪水不再仅仅是因为金色,更因为……
心口那突如其来的、撕裂般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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