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有财像一滩浸透了鼻涕眼泪和血迹的破布,被几个面无人色的太监手忙脚乱地抬了出去。赏辛阁内,那股霸道辛香混合着血腥味和呕吐物的酸腐气,久久不散,像一层无形的、粘稠的污秽,糊在每个人的鼻端,也糊在心上。
几位受邀“见证”的大臣,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他们僵硬地起身,向御座方向(虽然萧彻早己离去)和我的方向,草草行了个礼,眼神躲闪,甚至不敢与我对视。那目光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是看洪水猛兽般的忌惮,还有一丝……兔死狐悲的苍凉。
“娘娘……臣等……告退……” 声音干涩发颤,如同秋风里抖动的枯叶。他们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这片刚刚上演过“人间惨剧”的修罗场,仿佛多留一秒,那可怕的“辛金散”就会顺着空气钻进他们的鼻孔。
眨眼间,热闹(或者说惨烈)的赏辛阁,只剩下我,春桃,以及几个大气不敢出的宫女太监。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窗外风吹过辣椒田的沙沙声,此刻听来也带着一种阴森的诡谲。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钱有财那张涕泪横流、痛苦扭曲、最后喷血昏厥的脸,如同烙印般刻在我的脑海里,反复播放。那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痛苦,更是尊严被彻底践踏、毕生经营毁于一旦的绝望!而这一切,都源于我种出的辣椒,我“研制”的辛金散,我亲手递出去的那碟“红宝石”!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弯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灼烧般的酸意和冰冷的恐惧。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春桃吓得脸色发白,赶紧过来扶我,声音带着哭腔。
我摆摆手,推开她,踉跄着走到窗边,大口呼吸着外面带着辣椒辛辣气息的空气,试图驱散殿内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和更令人窒息的感觉。阳光依旧明媚,辣椒田依旧红得刺眼,可在我眼里,这片曾带给我些许成就感的“试验田”,此刻却像一片用鲜血和痛苦浇灌的毒花圃。
“分红……” 我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好一个分红……” 萧彻冰冷的声音犹在耳边——“皇后这‘分红’,分得不错。” 那不是在夸赞,那是在给一把刚刚染血的刀打上合格的烙印!
他利用了我,利用了我的辣椒,利用了我“咸鱼”的身份做掩护,完成了一场极其狠毒又极其漂亮的权力绞杀!钱有财完了,彻彻底底地完了。三司会审之下,他那些隐藏了十年的账目,那些看似无懈可击的伪装,都会被一层层撕开,等待他和整个钱家的,将是抄家灭族!而我林妙妙,就是这场绞杀中最关键、也最血腥的那把刀!
“妖后”的名头,这次是彻底坐实了。不,比妖后更可怕!我是“毒后”!是用辣椒粉就能让朝廷重臣当众涕泪横流、咳血昏厥的“毒后”!从今往后,这深宫里,还有谁敢靠近凤仪宫?朝堂之上,还有谁敢对我这个“辛金散”的源头有半分不敬?敬畏?那敬畏之下,是比深渊更深的恐惧和憎恨!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寒意席卷了我。我扶着窗棂,身体微微发抖。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只想当条混吃等死的咸鱼,种种辣椒,捣鼓点吃的,看点话本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被卷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权力漩涡里?
“娘娘,”凌风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声音毫无波澜,“陛下口谕:钱府事毕,辛金散研制不可懈怠。军备、宫禁,仍需此物。请娘娘务必上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碟几乎没被动过的“辛金冻”,补充道,“另,陛下言,此物……效果甚佳。”
效果甚佳……
这西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钱有财咳血昏厥的惨状,在他眼里,只是“效果甚佳”?!
我猛地转过身,死死盯住凌风,所有的恐惧、委屈、愤怒在这一刻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化为尖锐的质问:“效果甚佳?!凌风!你告诉我!钱有财那样……那样咳血昏死过去,在你眼里,在你那位陛下的眼里,就只是‘效果甚佳’?!那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他有罪,就该被这样……这样当众用辣椒粉折磨到生不如死,尊严尽丧吗?!”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凌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他只是平静地回视着我,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认同,也没有反驳,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执行命令者的漠然。
“娘娘,”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天气,“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钱有财贪墨国帑,蛀空社稷,其罪当诛。陛下用何手段,非臣下可置喙。辛金散,不过一物。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娘娘只需谨记,此物于大梁军国,于宫闱安宁,确有奇效。陛下……需要它。” 他微微躬身,“微臣告退。”
说完,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阴影之中,留下我独自一人,被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恐惧包围。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在我心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在萧彻的棋盘上,所有人都是棋子,包括钱有财,包括我林妙妙!钱有财是必须清除的毒瘤,而我,只是恰好拥有了一把趁手的“工具”。工具不需要有思想,不需要有感情,只需要好用。
“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我咀嚼着这句话,只觉得无比讽刺。在萧彻手里,这“辛金散”哪里还有“正”?它从诞生起,就被染上了权谋的污血!李崇山是开端,钱有财是高潮,下一个……又会是谁?
“陛下需要它……” 这才是最核心的。只要萧彻需要,只要这“辛金散”还能成为他手中一把无形的、折磨人的利器,我的“咸鱼”梦想就永远只是泡影!我必须种下去,必须“研制”下去,甚至要“精益求精”!否则,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工具,下场会如何?
我看着窗外那片红得妖异的辣椒田,胃里再次翻涌起恶心感。那些鲜艳的果实,此刻在我眼中不再是希望,而是枷锁,是催命符!它们汲取着阳光雨露,也汲取着我的自由和灵魂,最终结出的,是萧彻权柄上最血腥的装饰!
“春桃……”我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去……去把老孙叫来。”
“娘娘?”春桃担忧地看着我。
“告诉他,”我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泪二代’的培育……继续。辣度……还要再提纯。另外……让他想办法,研究研究……怎么让这‘辛风’……味道淡一点,或者……不那么容易被人察觉……”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自我厌恶的颤抖。
我知道这很虚伪,很可悲。但我别无选择。在萧彻那冰冷的目光和凌风漠然的“需要”面前,我这条咸鱼,只能把自己腌得更入味,让自己这把“刀”更锋利、更隐蔽,才能……活下去。
咸鱼?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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