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芒，林初夏握紧银质餐夹的手指微微发麻。黑色缎面礼服领口别着实习生工牌，她第13次调整耳后碎发，确保它们妥帖地藏在珍珠发卡下。
“C区VIP需要补充鱼子酱。”对讲机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林初夏踮起脚尖去够冰雕旁的金箔餐盘，冷气顺着裙摆爬上来，小腿肚上的静脉曲张还在隐隐作痛——上周她刚结束商场促销玩偶服的夜班工作。
水晶杯相撞的清脆响动忽然停滞。林初夏听见定制皮鞋碾过大理石地板的特殊频率，仿佛回到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当她转身看见被簇拥着走进来的顾承泽时，薄荷冰沙从银匙滑落，在波斯地毯上洇开靛蓝色污渍。
顾承泽正在解开铂金袖扣，墨色西装前襟别着孔雀石胸针。他侧头听助理汇报时，左眼睑下的朱砂痣在宴会厅流光中转成暗红色。那抹红刺得林初夏呼吸困难，就像十天前收到的高定西装护理账单上惊心动魄的数字。
“鱼子酱要配白兰地还是伏特加？”投资人将雪茄灰弹落在她托盘边缘。林初夏后退半步，金丝滚边的桌布擦过她手背过敏起的红疹。消毒洗手液的味道突然变得刺鼻，医院走廊白炽灯的残影在视网膜上晃动。
“龙舌兰。”
低沉的声线切开喧闹。顾承泽倚在鎏金扶手椅中，指尖叩着水晶杯壁，琥珀色酒液荡起细微波纹。西周响起会意的笑声，某位董事夫人佩戴的南洋金珠蹭过林初夏锁骨，“小姑娘还不快去？”
冷气出风口簌簌落下冰晶，林初夏的黑色平底鞋陷进厚实地毯。当她捧着烈酒折返时，顾承泽正在用绒布擦拭单片眼镜，镜链垂落的角度与那日咖啡厅分毫不差。无数记忆碎片骤然拼接——消毒水味道的急诊室、被暴雨泡发的缴费单、典当行拒收的仿制项链。
“啪嗒”
冰雕天鹅头颅坠入碎冰堆，侍应生们慌乱地抢救坍塌的冰台。顾承泽的镜片突然转向这个方向，林初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托盘软垫，薄荷叶尖凝着的水珠正沿着杯壁滚落，在杯口晕开微小的彩虹。
“你的侍酒礼仪老师没教过温度控制？”顾承泽忽然扬手，剔透酒杯在空中划出抛物线。龙舌兰泼溅在巴卡拉水晶吊灯上，酒液顺着棱镜断崖式滴落，有几滴坠在他微敞的领口。
满座哗然中，林初夏看清他喉结滚动带起的酒渍，与记忆中咖啡污痕完美重叠。对讲机在腰间震动，后勤主管的怒吼混着救护车鸣笛般刺耳：“602病房催缴费了，家属到底什么时候能......”
“这就是贵司对待甲方的态度？”顾承泽扯松领带起身，阴影将林初夏笼罩在鎏金立柱的夹角里。他身上的雪松香变得锋利，切割着她因通宵打工而混沌的神经。
西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快门声，林初夏的视网膜残留着白亮闪光。当她发现顾承泽唇角噙着的冷笑时，突然意识到被酒液浸透的绸缎桌布要价足够支付弟弟三支特效针剂。消毒纱布与化疗药水的气味在幻觉中卷土重来，眼前旋转的香槟泡沫忽然化作心电监护仪的绿色波纹。
“顾总消消气。”项目经理赔着笑递来雪茄剪，“实习生不懂事，这就换人服务。”
骨瓷盘里的鱼子酱泛着幽暗蓝光，林初夏盯着顾承泽镜链折射的冷芒。当男人解开第二颗纽扣露出锁骨处的烫伤疤痕时，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这瓶龙舌兰产自特基拉火山带，火山灰土壤孕育的蓝色龙舌兰要在橡木桶陈酿36个月。”
宴会厅沉寂了三拍心跳的时间。顾承泽擦拭酒渍的动作顿住，助理端着的冰桶表面腾起白雾，遮住了他眼底稍纵即逝的异色。
“读过两页百度百科就敢卖弄？”他突然将绒布掷向冰雕残骸，零下18度的碎冰迸溅到林初夏的脚踝，“不如解释下全球变暖对龙舌兰产量的影响？或者你更熟悉如何用廉价咖啡毁掉意大利全麻衬工艺？”
安保人员的橡胶靴底摩擦着大理石地面，林初夏后退时踩到自己的裙摆。当她的蝴蝶骨撞上汉白玉立柱时，手机从暗袋滑落，屏幕碎裂的聊天界面跳出来：护工发来弟弟在透析室呕吐的照片，输液管纠缠如命运线。
顾承泽用鞋尖将手机推向冰堆，屏保上姐弟俩的合影迅速被霜花覆盖。他的鳄鱼皮鞋尖沾着鱼子酱的碎光，每道纹理都像手术刀划过缴费单的声音。
“顾总，媒体还在外面......”有人小声提醒。
林初夏突然嗅到血腥味，原来是自己舌尖咬破的伤口。她盯着顾承泽重新戴好的袖扣，那是枚镶嵌黑曜石的飞鹰造型——昨夜便利店监控里，歹徒劫走收银机时戴着同款鹰首戒指，柜台玻璃碎碴扎进她掌心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听说你们这批实习生有末位淘汰制？”顾承泽忽然旋开万宝龙钢笔，在解约协议上签名的姿势与医生开具病危通知时如出一辙，“猜猜违约金能不能抵消我的西装干洗费？”
香槟塔突然再度坍塌，侍应生惊呼着躲避飞溅的玻璃碴。林初夏在混乱中被推搡着后退，高跟鞋踩到浸透龙舌兰的地毯。当她踉跄着栽向冰雕底座时，冷雾中伸出戴着宝格丽灵蛇腕表的手，铁钳般卡住她淤青未消的腰际。
雪松气息汹涌灌入鼻腔的瞬间，林初夏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顾承泽的镜片蒙着冰雾，温热呼吸扑在她渗血的耳垂：“原来除了泼咖啡，你还有表演高空坠物的天赋。”
吊顶水晶灯疯狂摇晃，满地碎冰折射着斑驳光影。林初夏在他的桎梏下看见手机屏幕闪动的缴费提醒，弟弟蜷缩在病床上的模样让喉咙泛起腥甜。
当她摸到藏在裙摆暗袋里的镀金叉子时，顾承泽突然压低声音：“今晚八点，华茂君悦2801。”他的指甲划过她腰间未愈的淤伤，“考虑是来谈分期赔偿，还是收律师函时多张病危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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