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暴雨倾盆而下，玻璃上的雨痕将街景扭曲成抽象画。咖啡机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林初夏的视线，托盘边沿的咖啡渍蹭脏了她洗得发白的浅蓝色围裙。
“27号桌冰美式好了吗？”领班尖锐的声音刺破后厨的嘈杂。
林初夏抹了把额前的汗珠，将滚烫的骨瓷杯放进托盘。水晶吊灯晃得人目眩，她转身时马尾扫过后颈细密的汗珠，余光瞥见靠窗卡座间掠过一片剪裁凌厉的黑色衣角。
前厅突然掀起细碎的骚动。几位妆容精致的女客人慌乱地补着口红，实习生小唐涨红着脸跑来撞在她肩头：“夏夏姐，那桌的客人......”
林初夏来不及细问就被推向前台，踉跄间闻见雪松混着冷铁的香气。骨瓷杯当啷撞在杯碟上，深褐色的液体溅出完美弧线。
时间像被拉长的麦芽糖，她看着那杯82度的热拿铁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男人西服前襟晕开的咖啡渍如同泼墨山水，有几滴溅在他冷白如玉的脖颈上，顺着滚动的喉结没入挺括的衬衫领口。
“需要我教你端托盘的正确姿势吗？”
低沉的声线裹着冰碴，林初夏被钉在原地。男人缓缓抬眸，镜片后浅褐色的瞳孔泛着无机质冷光，左眼睑下那粒朱砂痣艳得像凝固的血珠。整间咖啡厅骤然安静，中央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她低头盯着对方银色领针上晃动的冷光，喉咙发紧：“抱歉，我......”
“顾总！”餐厅经理的惊呼掐断道歉。林初夏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突然意识到浸透对方西装面料的液体正在袅袅升腾热气，锁骨处被烫红的皮肤在黑色衣料衬托下触目惊心。
顾承泽摘下滑落咖啡渍的金丝眼镜，剑眉拧起凌厉的折痕。当他扯松领带时，林初夏注意到他修剪整齐的指甲缝里沾着星点咖啡沫，这个细节突然刺痛她的神经——上个月弟弟病危通知书上医生龙飞凤舞的签名也是这样蜷曲在纸张边缘。
“这件西装是Larusmiani秋季高定。”他展开的衣襟，银色袖扣在灯光下折射出寒芒，“全球限量七套。”
骨瓷杯在托盘中微微震颤，林初夏咬住腮肉将道歉的话咽回去。后厨飘来法式舒芙蕾的焦香，恍惚间与消毒水的气味重叠。今早医院走廊里，主治医师的话还在耳畔回响：“特效药每月八万，考虑清楚就签同意书。”
“您需要干洗还是......”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顾承泽突然倾身逼近，潮湿的衣料擦过她手腕内侧。林初夏屏住呼吸，看清他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你以为西装面料能承受沸水洗涤？”
前台打印机突然嗡鸣，结账单雪片般飞出。林初夏后退半步撞在金属餐车上，腰间淤青的位置传来闷痛——昨夜便利店值夜班时被醉汉推搡撞在货架上，此刻这疼痛突然鲜明起来。
“三小时内。”他抽出铂金名片按在洇湿的台面，水渍立刻沿着凯斯哈林涂鸦晕染开，“我要看到完整的赔偿方案。”
围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林初夏摸到屏幕裂痕边缘锐利的触感。十分钟前护工发来的照片弹出来——弟弟在病房窗前堆着乐高城堡，苍白的小脸贴着玻璃哈气画笑脸。
“这位小姐似乎对‘错误’有不同见解？”顾承泽用湿巾慢条斯理擦拭手指，语气让林初夏想起血液透析机运作时的冰冷滴答声。
落地窗外雷声轰鸣，雨帘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她攥紧托盘边沿的防滑硅胶，指甲几乎掐进塑料涂层：“事故责任需要调监控确认。”
实习生倒抽冷气的声音格外清晰，邻座贵妇人的钻石耳坠晃出一片冷光。顾承泽忽然轻笑，着袖口繁复的缝合线，那是意大利老匠人手工缝制的双股捻线。
“但愿监控能拍清你是如何用咖啡毁掉我三个会议行程。”他抬手时露出腕表蓝宝石镜面下跳动的陀飞轮，秒针每走一格都像砸在她太阳穴上，“当然，如果更愿意首接收到律师函......”
玻璃门被狂风掀开，雨丝裹着紫罗兰香薰的气息卷入室内。林初夏看着那张浸透的名片在水渍中逐渐软化，忽明忽灭的顶灯下，顾承泽领口若隐若现的红痕像簇毒罂粟。
“干洗费大约五位数。”他起身时投下的阴影笼罩住她颤抖的指尖，“建议你从现在开始计算工时。”
空调出风口吹落林初夏颈后的碎发。首到黑色迈巴赫碾碎水洼驶离视线，她才发觉嘴唇被咬破的血腥味，和掌心月牙状渗血的掐痕。后厨传来洗碗工哗啦哗啦的响动，混着领班刻意抬高的训斥声：“这个月第三起投诉了，你知道定制西装多贵吗？”
窗外雨势渐弱，积水倒映着支离破碎的霓虹灯牌。林初夏摸着围裙口袋里皱巴巴的缴费单，突然很想尝尝那杯泼出去的拿铁是什么滋味——据说店里用的咖啡豆每磅要价380元，抵得上她整周餐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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