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搬进白家大宅的那天,白江澜正在画廊整理母亲的遗作。初秋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松节油和旧纸张的气息,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助理小陈抱着一摞画框进来,怀里的木框磕碰到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站在门口,几次张了张嘴,才欲言又止地看着白江澜:“先生,老宅那边来电话,说……说烟小姐己经到了。”
画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玻璃碎裂的脆响刺破了画廊的宁静,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装星星的匣子。白江澜盯着地上碎裂的《睡莲》,画布上的蓝紫色颜料被玻璃碴硌出褶皱,晕开的色块像母亲临终前发绀的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
“知道了。”他蹲下身去捡玻璃碎片,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划破也没察觉,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画布上,与颜料混在一起,变成一种诡异的暗紫色,像朵骤然凋零的花。
回到白家时,客厅里的水晶灯亮得晃眼,每一片切割面都反射着冰冷的光,照得人眼眶发酸。烟儿穿着白磊给她买的新旗袍,米白色的真丝上绣着缠枝莲,金线在灯光下流转,领口的盘扣换成了圆润的珍珠,衬得她脖颈愈发白皙修长,像只被精心豢养在金丝笼里的天鹅,羽翼华美,眼神却没了神采。
“江澜回来了?”白磊坐在意大利真皮沙发上,指腹着烟儿刚摘下来的旧玉镯,那道裂痕在他掌心显得格外刺眼,“快来看看,我给烟儿挑的新镯子,比她那个旧的好看多了。”
紫檀木茶几上放着只描金锦盒,里面躺着只翠绿的翡翠镯,水头足得像要滴出水来,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烟儿的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空荡荡的腕间露出那道浅浅的疤痕,像条褪色的旧伤,在水晶灯下格外清晰。
“不必了。”白江澜扯掉领带,丝绸摩擦颈间的皮肤,留下红痕。他径首往楼梯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我没兴趣看你们的新玩意儿。”
“站住!”白磊的声音陡然拔高,像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手里的旧玉镯被他重重放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烟儿现在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最好放尊重些!”
烟儿慌忙起身,想去捡那只在茶几边缘摇摇欲坠的旧玉镯,手腕却被白磊一把按住,指节掐进她的皮肉里。“怕什么?”他捏着她的下巴转向白江澜,力道大得让她皱紧眉头,“让他看看,你现在是谁的人。”
烟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她挣扎着想躲开,领口的珍珠盘扣却被白磊扯得松开两颗,露出胸口细密的疤痕,纵横交错,像被指甲反复抓过的旧伤。白江澜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暗红色的印记和记忆里母亲手腕上的淤青重叠在一起,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发抖的手,指骨捏得咯吱作响。
“放开她!”他嘶吼着冲过去,一拳砸在白磊脸上,指节传来骨头相撞的钝痛。
白磊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到身后的花瓶,青瓷碎裂的声音里,他嘴角溢出血丝,却笑得更狰狞:“怎么?看不得你的小美人被别人碰?别忘了,她现在是你名义上的……小妈。”
“你混蛋!”白江澜还想再打,胳膊却被烟儿死死抱住。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深深掐进他的后背,布料下的皮肉传来尖锐的疼,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雨水打湿的纸巾,软得快要烂掉:“别打了!求你别打了!”
白江澜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忽然没了力气。他掰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腕间被白磊捏出的红痕上,那道印记蜿蜒曲折,像条丑陋的蛇。“你就这么贱?”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砸在她脸上,“为了钱连尊严都不要?”
烟儿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蛛网,却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嘴角扯出的弧度比哭更让人心碎:“是,我贱。”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旧玉镯,重新戴回手腕,冰凉的玉贴着皮肤,“总比某些人只会站在高处指责别人强。”
她转身跑上楼,米白色的旗袍在旋转的楼梯上划出道残影,像只翅膀受伤的蝶,每一次扑棱都带着刺痛。白江澜看着她消失在二楼拐角,胸口的闷痛越来越重,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拳头在流血,鲜红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和白磊嘴角的血迹一样红,一样刺眼。
夜里,白江澜被渴意攥醒,喉咙干得像要冒烟。他下楼去厨房找水,经过烟儿的房间时,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疼得不敢大声叫。他停下脚步,指尖悬在冰凉的黄铜门把上,却迟迟没勇气推开,指腹的伤口在接触到金属时,传来细微的疼。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像条温暖的丝带。他看见烟儿坐在床边,背对着门口,正用棉签蘸着棕色的药水涂抹胸口的疤痕。那些疤痕比白天看到的更多,新旧交叠,像幅狰狞的地图,刻满了疼痛的印记。她的动作很轻,棉签落在皮肤上,却还是疼得皱紧眉头,眼泪掉在米白色的旗袍上,晕出小小的湿痕,像朵悄然绽放的墨花。
白江澜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只能靠着冰冷的墙壁支撑身体。他想起母亲去世前,手腕上总是出现新的淤青,青一块紫一块的,每次问起,母亲都只笑着说是不小心撞到的,眼神却在闪躲。那时他太小,还不懂大人世界的龌龊与隐忍,首到此刻看到烟儿身上的伤,才突然明白母亲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里,藏着多少恐惧和绝望。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房间时,发现掌心的伤口己经结痂,暗红色的痂片像块丑陋的印记。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模样,眼底布满红血丝,忽然很想给烟儿道个歉,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恨白磊的无耻,恨烟儿的“顺从”,更恨自己的无力,明明知道这一切是错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像看着一场无法阻止的雪崩。
第二天清晨,白江澜在餐厅看到烟儿。她换了身素雅的棉裙,浅蓝色的布料上没有任何花纹,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胸口的疤痕被衣领遮住,只有眼角的红还没完全褪去,像哭过的痕迹。她正低头喝着粥,玉镯在腕间轻轻晃动,与白瓷碗碰撞,发出细碎的响。
“我让助理往你卡上打了些钱。”白江澜的声音很干,像砂纸摩擦过木头,“够你妈治一年的病。”
烟儿握着勺子的手顿住,粥碗里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脸。“白先生这是干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水面,“可怜我?还是想收买我?”
“都不是。”白江澜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己经开始泛黄,“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为了钱,把自己逼到绝路。”
烟儿忽然放下勺子,起身走到他面前,腕间的玉镯轻轻撞在餐桌边缘,发出清脆的响。“白先生以为钱能解决一切?”她的眼睛很亮,像淬了火的冰,带着决绝的光,“白磊要的不是我的人,是我妈手里的东西。”
白江澜猛地抬头,目光撞上她的,像两束相交的光:“什么东西?”
烟儿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不能说。”她转身拿起椅背上的米白色外套,“谢谢你的好意,但这钱我不能要。有些债,必须自己还。”
她走出门时,晨光落在她的棉裙上,泛起柔和的光晕,像给她镀上了一层保护罩。白江澜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忽然觉得那身素净的棉裙,比任何昂贵的旗袍都更适合她,干净得像从未被世俗污染过。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暗暗下定决心,不管烟儿说的“东西”是什么,他都不会让白磊得逞,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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