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催命的铃声如同钢针刺入耳膜,在死寂的客厅里疯狂震荡。李成栋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揉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濒临断裂的神经。屏幕上那个跳跃的陌生号码,像一只窥伺的毒蛇之眼。
“接啊!你聋了吗?!”张岚的尖叫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的恐惧,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她蜷缩在沙发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睛死死盯着那部尖叫的手机,仿佛那是引爆炸弹的按钮。
李成栋的手指在距离屏幕几毫米的地方剧烈颤抖,冷汗浸湿了掌心。那铃声带着一种摧毁一切的疯狂意志,逼迫他做出选择。他猛地一咬牙,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指尖重重戳在接听键上,同时按下了免提!
“喂?!”他的声音嘶哑变形,在空旷的客厅里撞出回音。
电话那头,没有预想中的冰冷质问或威胁。只有一片死寂。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静默。
“喂?!谁?!说话!”李成栋的呼吸粗重起来,对着手机吼道,心头的恐惧被这诡异的沉默无限放大。
一秒,两秒……死寂如同实质的黑暗,通过电波蔓延过来,沉重地压在两人心头。张岚惊恐地捂住了嘴。
突然——
“沙沙……沙沙沙……”
一阵细微、模糊、如同信号不良的电流噪音响起。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隔着遥远距离又被刻意扭曲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如同鬼魅的低语般,从扬声器里渗了出来:
“……成……栋……快……跑……他……们……知……”
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剪刀猛地剪断!
“嘟——嘟——嘟——”
忙音响起,冰冷而规律。
李成栋和张岚僵在原地,如同被瞬间冻结。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机无声闪烁的光影和那单调的忙音,以及两人粗重得几乎同步的喘息。
“是……是谁?他说什么?”张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惊恐,“跑?……谁知道了?知道什么?”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李成栋脸上,那眼神不再是绝望的冰冷,而是被未知恐惧攫住的惊惶,“李成栋!你到底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李成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那个声音……虽然扭曲微弱,但那语气,那口音……他绝不会认错!是郑国富!绝对是郑国富!他果然出事了!这通电话,是他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警告!“快跑!他们知道了!”——他们知道了什么?三十年前的秘密?还是他李成栋此刻的处境?
“老郑……”他喃喃道,脸色惨白如纸。
“老郑?郑国富?”张岚显然也捕捉到了这个称呼,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冲到李成栋面前,双手抓住他湿冷的衣襟,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他怎么了?!他说什么知道了?!你们到底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啊!”她歇斯底里地摇晃着他。
李成栋被她摇得头晕目眩,巨大的恐惧、郑国富的警告、妻子的逼问、儿子前途的重压……所有的一切轰然爆发!他猛地一把推开张岚,力气之大让她踉跄着跌坐回沙发。
“闭嘴!”他低吼道,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你懂什么?!你只知道钱!钱!钱!这个家除了钱你还在乎什么?!滚开!”他看也没看妻子惊愕和受伤的脸,也顾不上玄关处冰冷的地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抓起掉落在地上的公文包,疯狂地翻找着。
钥匙!档案库的钥匙!那把黄铜的、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
他找到了!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找回一丝理智。他必须回去!必须立刻回到档案局!那份报告!王建设不会游泳!这个致命的细节,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如果王磊己经拿到了报告副本,甚至己经发现了这个细节……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确认那份原始卷宗里,是否也记录着这个事实!这关系到王磊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抓起车钥匙,看也没看在沙发上、眼神空洞绝望的张岚一眼,拉开门,冲进了外面依旧连绵的冰冷夜雨中。
黑色的帕萨特在湿滑空旷的街道上疾驰,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雨刮器疯狂摇摆,前方的路在模糊与清晰间剧烈晃动,如同他此刻混乱失控的心境。郑国富那断断续续的警告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快跑……他们知道了……” 他们是谁?赵振江?还是更庞大的、看不见的力量?王磊那张酷似王建设的冰冷脸庞在眼前不断闪现,还有那句如同冰锥刺心的话:“他根本不会游泳!”
档案馆(档案局)那几栋苏式建筑在深夜的雨幕中,如同几座巨大的、沉默的墓碑。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门卫室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李成栋出示了工作证,值班的老头显然认得这位新来的副馆长,虽然眼神有些疑惑,但还是打开了沉重的铁门。
主楼里一片死寂。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空无一人的走廊,两侧紧闭的办公室门如同沉默的棺椁。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浓重的旧纸张和防蛀药水的气味,在深夜里显得更加阴森刺鼻。恒温恒湿系统的低沉嗡鸣,此刻听来如同亡魂的叹息。
他快步走向通往地下档案库的水泥坡道。坡道口那扇厚重的防火门紧闭着。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金属摩擦的“咔哒”声在寂静中异常清晰。门开了,一股更加阴冷、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湿霉味。
他打开库房入口处的照明总闸。惨白的灯光瞬间亮起,照亮了眼前如同钢铁森林般的密集架,一首延伸到视野尽头。巨大的空间在强光下显得更加空旷、死寂、冰冷。只有恒温恒湿系统持续不断的嗡鸣,以及他自己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每一步都带着回音,如同有另一个脚步声紧紧跟随。
他凭着白天的记忆,在迷宫般的架子间快速穿行,目标明确地奔向存放七西年清源河卷宗的那个区域。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束缚。终于,他再次站在了那排标着“1974年 - 水利/灾害/事故”的铁灰色密集架前。
他找到白天那个位置——存放“省防汛抗洪考察组工作记录及事故报告”卷宗盒的地方。
空的!
那个蓝色的卷宗盒,不见了!
李成栋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头皮炸开!他猛地扑上去,双手在冰冷的架子上胡乱摸索,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空位,仿佛想确认自己是否看错。
没有!真的没有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是谁?王磊?他白天拿走了?还是……档案局内部的人?孙局长?他们抢先一步拿走了关键证据?!
他像疯了一样,开始在相邻的架子间翻找、搜寻。动作粗暴,不顾一切地拉开沉重的密集架,灰尘簌簌落下。他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冰冷的恐惧从额头滑落。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份记录着谎言和死亡的关键卷宗,如同人间蒸发!
就在他濒临绝望之际,目光扫过架子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散落着几张似乎是整理时掉落的、边缘己经磨损发毛的旧纸张。他猛地蹲下身,手指颤抖着将那些纸捡了起来。
是几张泛黄的、字迹模糊的稿纸,像是某种原始的工作日志或记录的草稿。纸张被水渍浸染过,墨迹有些晕开,但还能勉强辨认。
其中一张纸的抬头潦草地写着:“74.7.17 清源河 现场记录(草)”。下面的内容断断续续:
“……下午三时许……赵振江同志……坚持要下水……查看堤坝根部冲刷情况……王建设同志劝阻无效……水流异常湍急……赵同志……失足滑入深涡……王建设同志……情急之下……跳入水中施救……瞬间……被激流卷走……”
李成栋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一道强光刺穿!他死死盯着那潦草的字迹,每一个模糊的词语都像重锤砸在他的神经上!
赵振江失足滑入深涡?
王建设跳入水中施救?
然后……被卷走?!
这和他与赵振江在事后两天“统一口径”的证词——王建设“主动请缨查看险情”时“不幸被卷走”——截然相反!
这才是最初的、原始的、未被篡改的现场记录?!
一股冰冷的、带着河水腥气的死亡气息,仿佛穿透三十年的时光,从这张泛黄的草稿纸上扑面而来!李成栋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他扶着冰冷的密集架,才勉强没有瘫倒。真相……被掩盖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王建设是为了救赵振江……而死的?!而他们……却……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水滴落地的声音,在死寂的档案库深处响起。
李成栋全身的寒毛瞬间炸起!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那声音……离他很近!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某个架子后面!
是谁?!
他猛地转过身,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密集架,惊恐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惨白的灯光下,密集架的阴影交错纵横,形成一片片深不可测的黑暗区域。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又似乎只是光影的错觉?
“谁?!谁在那里?!”李成栋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在空旷死寂的库房里撞出空洞的回响。
没有回答。
只有恒温恒湿系统那单调、持续、如同亡魂叹息般的低沉嗡鸣,在无边的寂静中回荡。嗡……嗡……嗡……
李成栋僵立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铁架,冷汗如同冰冷的蚯蚓,顺着脊柱蜿蜒而下。他死死盯着那片浓重的阴影,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他能感觉到,在那片黑暗里,有一双眼睛,正无声地、冰冷地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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