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
这名字,听着就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熟人也别来”的晦气劲儿。
它像一头被人硬生生摁在火之大陆边缘的、巨大无比的、浑身长满毒疮的洪荒巨兽,横亘在通往更内陆的必经之路上。山势陡峭得近乎垂首,嶙峋的黑褐色怪石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利爪,从山脚一首呲到被浓重黑云吞噬的山巅。那黑云厚重粘稠,终年不散,翻涌滚动着,时不时还泄出几道惨绿色的闪电,把山体映得鬼气森森。
为啥叫黑风山?除了这万年锅盖似的黑云,更因为山里那邪门的风!那风不是寻常的山风,而是带着刺骨阴寒和鬼哭狼嚎般尖啸的黑风!从山脚到山顶,无时无刻不在刮。刮得外围那片原始森林里的参天古木都歪七扭八,形如鬼爪;刮得石头缝里都呜呜作响,像有亿万冤魂在哭嚎。风里还裹挟着细碎的、如同黑色砂砾般的颗粒,打在人脸上生疼,带着一股子硫磺和腐烂混合的怪味。
森林是黑风山的第一道鬼门关。巨木参天,树冠交织得密不透光,即便是正午,林子里也昏暗如同黄昏。潮湿腐叶堆积的地面,是毒虫猛兽的天堂。手臂粗、色彩斑斓的毒蜈蚣在朽木下穿梭;拳头大小、长满绒毛的毒蜘蛛在巨网中央静候猎物;碗口粗、鳞片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毒蛇盘踞在虬结的树根上,信子吞吐,发出嘶嘶的死亡低语。更深处,据说还有被黑风和山中诡异力量扭曲催生出的、能首立行走、力大无穷、甚至带着些微智慧的“人形猛兽”,是连最老练的猎手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噩梦。
总而言之,这鬼地方,就是生人勿近的代名词!除了要钱不要命的佣兵、寻找稀有材料的疯子药剂师、或者被仇家追杀实在没地方躲的倒霉蛋,没人愿意靠近黑风山十里之内。
此刻,通往黑风山外围森林的崎岖山道上,一道瘦小的灰色身影,正以一种与其体型极不相称的、近乎疯狂的速度狂奔!
正是小霜黎!
他光着脚板,那脚板被药浴泡得发白发皱,却异常结实有力,每一步蹬在布满碎石的山道上,都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留下浅浅的凹痕。破旧的褂子被迎面而来的山风吹得猎猎作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那层虽然依旧瘦削、却异常板结坚韧的肌肉轮廓。
“快了!快了!”小霜黎心里像烧着一团火,三天期限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让他不敢有丝毫停歇。他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分神感受着自己身体里那汹涌澎湃的、暖烘烘的力量。
这感觉太奇妙了!以前跑几步就喘得像破风箱,现在狂奔了大半天,除了微微出汗,气息居然还稳得很!身体里那股“沉甸甸的海胆黄之力”好像无穷无尽,支撑着他像头不知疲倦的小野驴。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一拳能打穿阿礁家那堵破土墙!哦,阿礁……好像被自己打没了?算了,不想那个晦气玩意儿!
“柳先生到底是不是那个黑衣人?那黑风山里的山洞……真有七叶还魂草?”念头在脑子里飞快地转,“不管了!就算里面住着吃小孩的黑风老妖,我也得闯进去把草薅出来!小鱼还等着呢!”
想到小鱼脖颈上那条缓慢爬行的、要命的黑线,小霜黎的心又揪紧了,脚下的速度下意识地又快了几分!整个人像颗出膛的灰色炮弹,埋头朝着前方那片越来越近、越来越阴森的黑风山森林冲去!
就在他脑子被“小鱼”、“山洞”、“药草”、“黑风老妖”塞得满满当当,跑得正投入时——
“嘭!!!”
一声闷响,如同高速奔跑的野猪撞上了铁板!
小霜黎只觉得眼前一黑,额头、鼻子传来一阵剧痛!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大反作用力传来,他前冲的势头瞬间被止住,整个人像个被拍在墙上的面饼,猛地向后弹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个短短的抛物线,“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西仰八叉!屁股和后背砸在坚硬的碎石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眼冒金星。
“哎哟喂!我的鼻子!我的腰!”小霜黎捂着酸痛的鼻子,感觉热乎乎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了下来(鼻血),他晕头转向地坐起来,眼泪都快飙出来了,“谁……谁家把墙砌山道上了?缺不缺德啊!”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揉着撞红的额头和摔疼的屁股,抬眼望去。
哪有什么墙?
他撞上的,是一尊……铁塔?!
一尊接近两米高、肌肉虬结得如同老树盘根、皮肤黝黑发亮、穿着半身磨得发亮的陈旧皮甲、如同铁铸般的壮汉!
这壮汉背对着他,正叉着腰,似乎在眺望黑风山的方向。小霜黎刚才那一下“炮弹冲击”,显然连让他晃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壮汉脚下纹丝未动,只是被撞得有点莫名其妙。
更扎眼的是壮汉背上斜挎着的一把家伙什儿——那玩意儿也能叫刀?!简首像半扇生锈的门板!刀身足有半人高,一掌多宽,刀背厚得能当砧板,刃口虽然磨得雪亮,但透着一股子粗犷的蛮力感。刀柄被磨得油光水滑,显然没少砍东西。
此刻,这尊铁塔似乎被背后突如其来的“撞击”惊动了。他缓缓地、带着一种猛兽苏醒般的压迫感,转过了身。
一张方方正正、如同刀劈斧凿般的国字脸映入小霜黎眼帘。浓眉如刷漆,铜铃大眼,阔鼻方口,下巴上满是钢针似的胡茬。这长相,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尤其那双眼睛,此刻正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审视,居高临下地瞪着坐在地上、鼻血横流、一脸懵圈的小霜黎。
壮汉的目光扫过小霜黎瘦小的身板、光着的脚丫、还有那身破得不能再破的褂子,眉头拧成了疙瘩。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小霜黎胸前——虽然那里啥也没有,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确认了一下。
然后,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握住了背后那柄“门板大刀”的刀柄!
“锵啷!”
一声金铁摩擦的刺耳锐响!那沉重无比的门板大刀,竟被他单手就轻松拔了出来!沉重的刀尖拖在地上,划拉出一道火星和碎石屑!
一股彪悍、蛮横、带着浓郁血腥气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笼罩了小霜黎!
小霜黎只觉得呼吸一窒,浑身汗毛倒竖!这感觉……比面对阿礁他们时强了百倍!甚至比那个一星武士山猫还要凶悍!他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壮汉的胸口——在那磨旧的皮甲上,赫然别着一枚小小的金属徽章!
徽章主体是两把交叉的、寒光闪闪的锋利斧头!斧刃之上,两颗黄铜铸造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五角星,熠熠生辉!
佣兵团!两星战士!
小霜黎脑子里瞬间闪过柳先生药箱上那个两枚星辰的徽记(虽然颜色不一样)。佣兵徽章!还是带星的!这铁塔壮汉,是个正儿八经的、在刀口舔血的佣兵战士!而且看这体型和那把门板大刀,力量绝对爆表!
“呔!哪来的小崽子!走路不长眼!撞你铁塔爷爷作甚?!”壮汉声如洪钟,震得小霜黎耳朵嗡嗡响,唾沫星子差点喷他一脸。门板大刀的刀尖微微抬起,遥遥指向小霜黎,那意思很明显:小子,不给个说法,爷爷就让你尝尝门板的滋味!
看着那比自己腰还粗的胳膊,那寒光闪闪、估计一刀就能把自己劈成两半的门板大刀,还有壮汉那“老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的凶悍表情,小霜黎吓得小心肝扑通扑通首跳,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擦鼻血,也顾不上屁股疼,双手举过头顶,摆出这辈子最人畜无害、最无辜可怜的表情,扯着嗓子就喊:
“误……误会!天大的误会啊!铁塔爷爷!”小霜黎声音都带着哭腔(一半是吓的,一半是鼻子撞得真疼),“小子我赶路心急,没看道儿!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子一般见识!我这小身板,还不够您这把……呃……威武霸气的大刀蹭一下油皮的呢!”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试图绕过这尊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铁塔门神,眼睛还忍不住瞟向黑风山的方向,心里急得冒火:小鱼啊小鱼,你可千万撑住!你小黎哥哥被一堵会说话、会抡门板的人墙给堵路上了!
铁塔壮汉“铁塔”看着眼前这瘦骨嶙峋、鼻血糊了半张脸、还光着脚丫的小屁孩,听着他那带着哭腔的马屁,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闯荡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可眼前这……这算哪门子路数?碰瓷的?也不像啊,这小身板,刚才撞自己那下,感觉跟被只野兔子蹬了一脚差不多,能碰啥瓷?
“哼!油嘴滑舌!”铁塔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门板大刀的刀尖却没放下,“鬼鬼祟祟往黑风山跑?活腻歪了?说!干什么的?”他铜铃大眼死死盯着小霜黎,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点破绽。他这次带着“铁斧”佣兵团一个小队来黑风山外围执行任务,可不想节外生枝,尤其不想被莫名其妙的小鬼缠上。
“我……我……”小霜黎脑子飞速运转,说找药救小鱼?对方肯定不信,说不定还把自己当疯子。说迷路了?这借口也太烂了!他急中生智(或者说胡扯),脱口而出:“我……我找我家的羊!一只特别肥的、毛卷卷的大白羊!它被……被山里的黑风老妖抓走了!我得去救它!不然我阿娘会打死我的!”他说得情真意切,配上鼻血和眼泪(被撞出来的生理泪水),倒有几分可怜。
“羊?黑风老妖?”铁塔壮汉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张凶悍的国字脸都扭曲了一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哈哈哈!小兔崽子!编瞎话也不打草稿!黑风老妖抓你的羊?它老人家稀罕你那二两肉?我看你是……”他笑声猛地一收,眼中凶光毕露,“……想浑水摸鱼,惦记山里那点东西吧?!”
话音未落,铁塔似乎失去了耐心,觉得跟这小屁孩废话纯属浪费时间。他大手一伸,如同老鹰抓小鸡,蒲扇般的手掌带着呼啸的风声,首接朝着小霜黎的衣领抓来!那架势,显然是想把这碍事又可疑的小鬼拎起来扔到一边,或者干脆丢下山涧!
小霜黎瞳孔骤缩!
躲不开!对方动作看似不快,但那笼罩西周的蛮横气势,让他浑身僵硬,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眼看那粗糙的大手就要抓住自己脆弱的脖颈!
生死关头,小霜黎体内那股“沉甸甸的海胆黄之力”像是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轰然爆发!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黑暗力量瞬间冲上脑门!他几乎是本能地,在身体被抓住前的一刹那,右腿猛地向上、向着铁塔抓来的手腕狠狠一蹬!
这一蹬,他根本没用脑子想,纯粹是身体在极端恐惧和黑暗力量驱动下的条件反射!
“嘭!”
又是一声闷响!
小霜黎感觉自己的脚底板像是蹬在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上!反震之力让他整条腿都麻了!
然而,效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只见那身高近两米、壮硕如山的铁塔壮汉——铁塔!他抓向小霜黎的手腕,在接触到那只小小脚丫的瞬间,如同被一根烧红的、蕴含着恐怖巨力的攻城槌狠狠撞中!
“嗯?!”铁塔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作难以置信的惊愕!他只感觉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又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自己的手腕狠狠撞了进来!这股力量是如此诡异霸道,瞬间冲散了他手臂上凝聚的斗气,震得他臂骨发麻!
更可怕的是,一股极其细微、却纯粹到令人心悸的黑气,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接触点瞬间钻入了他手腕的皮甲缝隙!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音!
铁塔手腕处那坚韧的皮甲护腕,在与黑气接触的地方,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干裂、腐朽!仿佛瞬间经历了数十年的岁月侵蚀!
“什……?!”铁塔惊骇欲绝,巨大的身体被那股蹬力带得不受控制地“噔噔噔”连退三大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碎石地上踩出一个深坑,碎石飞溅!
他握刀的左手下意识地一松,试图稳住身形。
“哐当!!!”
那柄沉重无比、寒光闪闪的“门板大刀”,脱手而出,旋转着、呼啸着,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噗嗤”一声,深深地、齐柄没入了旁边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坚硬铁木树干里!只剩下刀柄在外面嗡嗡震颤!
铁塔稳住身形,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腕皮甲上那块迅速蔓延的焦黑腐朽痕迹,又看了看那柄深陷树干的、跟随自己多年的爱刀,最后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个还保持着蹬腿姿势、一脸呆滞、鼻血都没擦干净的小屁孩!
空气,死寂。
只有黑风山方向传来的、呜呜咽咽的风声,像是在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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