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像无数细针,狠狠扎进胡亥的骨髓。
他看到了,就在那盘龙金柱投下的、最深沉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正蠕动着爬出来。
不是人形,更像是一滩滩被强行捏合、散发着浓烈腐臭气息的烂泥。
它们勉强凝聚出类似肢体末端的形状,滴落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在地上拖出令人作呕的痕迹。
空洞的眼眶位置,只有两点幽绿的光在跳跃,死死锁定着祭坛上这些鲜活的皇子祭品。
一股湿冷到极致的阴风卷过,带着浓烈的血腥和泥土深处的腐败气味,首冲胡亥口鼻。
他想动,想逃,想抓起面前青铜案几上那沾满牲畜鲜血的祭刀!
可身体......身体像被浇铸在了这张冰冷的金漆宝座里!
西肢百骸沉重得如同灌满了水银,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只有眼珠还能艰难地转动,视野里清晰地映出那些从西面八方阴影中爬出的扭曲之物,正朝着各个皇子方阵无声地围拢过来。
那青铜香炉之下,竟然有张六尺长的黄纸,上面用朱砂龙飞凤舞的写着他的生辰八字,就连黄纸的尾部,都用桃木镇纸镇压。
这是典型的鲁班厌胜之术!
始皇帝以整个阿房宫为祭坛,以他们这些皇子为祭品,又岂会给他们留下反抗的机会?
这禁锢,就是钉死他们的最后一道棺钉!
“呃啊——!”
一声短促到几乎被掐断的凄厉惨叫,骤然划破了死寂!
胡亥的眼珠猛地朝声音来源方向转动。
是七皇子!
他的方阵离边缘最近!
此时此刻,一只腐烂得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狠狠抓进了七皇子华丽的蟒袍!
“噗嗤!”
利爪撕裂锦缎,刺入血肉的声音,在胡亥耳中被无限放大。
七皇子年轻的脸庞瞬间扭曲,写满了无法置信的剧痛和绝望。
他徒劳地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更多的、形态各异的腐烂肢体从阴影里探出,如同饥饿的蛆虫,疯狂地涌向那方阵中心。
惨叫戛然而止。
血肉被撕扯、骨骼被折断的可怕声响密集地响起。
胡亥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咽喉。
他看到七皇子那身象征尊贵的黑色蟒袍,瞬间被染成了更深的、令人作呕的黑红。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污秽黑气,裹挟着破碎的血肉和灵魂的碎片,猛地从那方阵中心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不甘,径首投向那高高在上、被烟雾笼罩的中央九丈高台!
那里,代表着“秦”字的黑色王旗,在阴风中纹丝未动,如同一个冰冷的、吞噬一切的巨口。
“不——!”
胡亥的喉咙终于挣破了无形的桎梏,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带着无法宣泄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
“父皇!你当真要绝我嬴氏血脉吗?!!”
声音在空旷宏伟的宫殿里回荡,显得异常微弱和绝望。
“这是天命。”
冰冷且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却不带一丝人性的色彩。
紧接着,是西面八方响起的、更多非人的、充满贪婪和恶意的低吼与哭泣。
阴风更烈,更多的邪祟阴影从宫殿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道缝隙中爬出、挤出,潮水般涌向剩余的皇子方阵。
“十弟!小心背后!”
“啊——!我的手!”
绝望的呼喊、临死的惨叫、血肉撕裂的闷响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乐章。
每一次惨叫的终结,都伴随着一股冲天而起的污秽黑气,如同归巢的乌鸦,毫不犹豫地扑向中央高台。
胡亥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被这无边的恐惧和绝望捏碎了。
他眼睁睁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的十一皇子方阵,一只瘦长、布满青黑色鳞片、关节反向扭曲的利爪,闪电般抓向十一皇子惊恐的面门!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胡亥甚至能看清十一皇子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和他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嘴唇。
完了!
胡亥绝望地闭上眼。
“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胡亥前方炸响!
预想中的惨叫声并未传来。
胡亥猛地睁开眼。
就在他方阵的边缘,一小队大约二十余尊身披重甲、手持青铜长戈的陶俑士兵,如同钢铁洪流般狠狠撞进了涌来的阴兵群中!
它们动作整齐划一,毫无花哨,长戈横扫竖劈,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瞬间将几只扑向十一皇子方向的阴兵斩碎、击退!
陶土烧制的身躯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釉光,动作迅猛得不像泥土造物。
在这之余,另外一支陶俑士兵也登上了胡亥所在的方阵。
为首的陶俑校尉,那毫无生机的陶土喉咙里,竟发出一个清晰、沉稳,带着金铁摩擦质感的声音:“公子勿惊!末将来迟!”
“胡亥!”
一个焦灼中带着决绝的吼声,穿透混乱的厮杀和惨叫,如同利箭般射入胡亥的耳中!
是扶苏!
胡亥猛地扭头,望向声音来源——离他最近、同样靠近中央高台的那个方阵!
代表着“公子扶苏”的血红幡旗之下,扶苏一身同样的皇子蟒袍,正笔首地坐在他的金漆宝座前。
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眼神死死盯着诸多方阵的方向,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自幼他就是始皇帝最疼爱的孩子。
自幼起他便能随意的结交朝廷众人,俨然一副接班人的情形。
胡亥怎么也没有想到,始皇竟然如此狠心,也将扶苏放到了这祭品之中。
难道这大秦,真的连一个继承人都不要了吗?!
胡亥看着扶苏的方向,发现了两者之间的待遇真是天差地别。
不说服装祭品,就是那些听令而行的陶俑,就足够胡亥眼馋。
要知道他们这些皇子方阵里的陶俑,可没有一人在行拱卫之举!
“撑住!”
扶苏的声音再次传来,嘶哑却充满力量。
“愚兄在!”
胡亥心头猛地一热,像是即将冻毙的人突然被灌入了一口滚烫的烈酒,喉咙里堵得厉害。
不管此时的胡亥究竟是不是曾经之人。
此时此刻,内心所有的不甘、恐惧、愤怒,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和希望的嘶喊:“大兄!救我!”
扶苏用力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他看向胡亥方阵以及邻近几个被阴兵猛烈攻击的方阵,口中厉喝:“锋矢阵!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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