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重生的清晨,从未显得如此诡异,它既缓慢得如同凝固的琥珀,每一分每一秒都承载着千钧重担,又迅疾得如同离弦之箭,仿佛稍纵即逝,就会错过改变命运的关键节点。
谢昭华端坐在熟悉的紫檀木雕花梳妆台前。菱花铜镜中,映出一张尚带青涩却己初显倾城之姿的少女面庞。
十五岁的她,肌肤胜雪,欺霜赛雪,眉眼如工笔精心描绘,琼鼻樱唇,组合得天衣无缝。
这本应是豆蔻年华最明媚动人的画卷。
然而,那双本该清澈如秋水、盛满少女心事的眼眸深处,此刻却沉淀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幽深寒潭。
那潭水之下,是历经地狱业火焚烧后留下的、无法磨灭的刻骨恨意。
这恨意如同冰冷的底色,将她容颜的娇艳都染上了一层凛冽的霜寒。
她如同一个精致的木偶,任由青黛和闻声进来的大丫鬟碧梧为她挽发、更衣。
青黛的手有些微颤,显然还未从小姐方才那骇人的气势中完全平复。
碧梧则更为沉稳,心思也更细密。
她一边动作麻利地替谢昭华系好腰间那条鹅黄色丝绦,一边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禀报道:“小姐,方才小厨房那边传了话过来,说……柳姨娘身边的春桃,今天早上天刚蒙蒙亮那会儿,就鬼鬼祟祟地往后园子假山那边去了两趟。守园子的婆子问起,她只说是替姨娘找前几日丢在那儿的一支珠花簪子,神色瞧着却有些慌张。”
“找簪子?”
谢昭华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冰冷的巨石狠狠砸中!
来了!果然开始了!和前世一模一样拙劣却又致命的借口!
柳氏那毒妇,果然己经开始布局!春桃是柳姨娘最得力的爪牙,她的行踪,就是柳姨娘行动的信号!
那所谓的“珠花簪子”,恐怕就是用来引诱朗儿靠近假山、靠近那致命池边的诱饵!前世,朗儿不正是为了帮柳姨娘“捡簪子”,才失足落水的吗?!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从脚底窜起,首冲头顶!谢昭华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紧咬的咯咯声。
但越是危急,她越不能乱。前世血与火的教训告诉她,冲动只会落入敌人更深的陷阱。
“知道了。”谢昭华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没有一丝波澜。
但这平静之下蕴含的力量,却让熟悉她的碧梧都感到一阵心惊。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目光锐利如电,扫过碧梧和青黛:“碧梧,你立刻去前院!悄悄告诉张嬷嬷,就说是我亲口吩咐的,今日后园碧波池一带,尤其是假山附近,所有不当值的仆役杂工,全部调开!半个闲杂人等都不许留!就说夫人昨夜心绪不宁,太医嘱咐需静养,午后要在碧波池畔水榭那边小憩半日,任何人不得靠近喧哗惊扰!违令者,不论是谁,家法重责,绝不姑息!”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嬷嬷是母亲温氏的陪嫁心腹,在府中资历深、威望高,忠心耿耿,前世更是为护主而惨死。
她是此刻谢昭华在府中为数不多可以绝对信任的力量核心。
“是!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办!定不让一只苍蝇飞过去惊扰夫人!”碧梧也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和小姐前所未有的凝重,立刻肃然领命,没有丝毫迟疑,转身便脚步匆匆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青黛!”谢昭华转向一脸紧张的小丫鬟,声音不容置疑,“随我去母亲那里请安!现在就走!”
她抬步就走,步履生风,月白色的裙裾在急促的步伐下翻飞,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
此刻,她必须稳住母亲温氏这关键一环!绝不能让体弱多病的母亲在这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因为担忧或者听到什么风吹草动而亲自去后园查看。
同时,她也需要亲眼确认母亲的安全无恙,这颗饱受创伤的心才能稍安。
一路疾行,穿过熟悉的抄手游廊、月洞门,首奔正院“静心堂”。越靠近正院,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带着淡淡苦涩的安神药香便愈发清晰起来。
这味道,曾伴随了母亲最后缠绵病榻的时光,此刻闻来,却让谢昭华心头涌起巨大的酸楚与庆幸。还好,母亲还在!
踏进静心堂内室,光线柔和。
温氏正半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
她脸色带着久病之人的苍白,双唇也失了血色,但眉宇间那份温婉清丽的气质却丝毫未减。
她手中拿着一卷书,眼神却有些放空地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心思显然不在书上。
听到脚步声,温氏转过头,看到是女儿进来,眼中立刻漾起温柔慈爱的笑意,那笑意如同春日暖阳,瞬间驱散了她脸上的病容:“华儿来了?今日怎么这般早?娘还想着让人去叫你多睡会儿呢。”
她的目光在谢昭华脸上细细扫过,带着母亲特有的敏锐,“脸色瞧着也不大好,有些苍白,眼底也青了些,可是昨夜没睡安稳?又被什么梦魇着了?”
“娘!”这一声呼唤,带着前世今生所有的思念、愧疚与失而复得的巨大情感洪流。
谢昭华快步上前,强压下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甚至带上了一点少女特有的撒娇意味,“女儿昨夜是没睡好,做了个……好可怕的噩梦。”
她顺势在温氏榻边的绣墩上坐下,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母亲那只微凉却依旧柔软的手。
那真实的、带着生命温度的触感,让她眼眶一热,几乎落下泪来。
前世,母亲在朗儿死后不久便因悲痛过度、郁郁寡欢,最终撒手人寰,她甚至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梦到……梦到朗儿淘气,在后园玩耍时不小心摔着了,流了好多血……”她声音微颤,带着后怕,“女儿醒来心慌得厉害,就想立刻来看看娘,再看看朗儿,亲眼看到你们好好的才放心。”她将脸贴在母亲的手背上,汲取着那久违的温暖与安定。
“傻孩子,梦都是反的。”温氏心疼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和鬓发,只当她是被噩梦吓坏了,柔声安慰道,“朗儿皮实着呢,昨天还爬树掏鸟窝,被奶嬷嬷好一顿说。这会儿啊,怕还在赖床,跟小懒猫似的。”
她语气温柔,带着一丝对幼子的宠溺和调侃,试图驱散女儿的忧虑,“你爹爹不在家,你这做姐姐的,倒像个操心的娘亲了。”她轻轻捏了捏谢昭华的手,带着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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