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草莓园的前一晚，杜宇峰翻出了压在箱底的格子衬衫。
领口有点松垮，他对着镜子系领带，试了三次都系成歪歪扭扭的结，最后索性解开，只把最上面的扣子扣好。旁边的椅子上放着新换的运动鞋，是上周特意去商场买的，导购员说这鞋轻便，适合老年人散步，他当时红着脸纠正：“不是散步，是……是跟年轻人去摘草莓。”
凌晨五点就醒了，天刚蒙蒙亮，他拎着两个竹篮去了早市。林星说喜欢吃带点酸头的草莓，他在摊位前蹲了半个多小时，一颗颗捏着选，首到老板不耐烦地说：“大爷您放心，我这草莓保证酸甜，昨天刚从郊区摘的。”
手机在七点准时响起，林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老杜，我快到公交站了，你出门了吗？”
“早出门了，在站台等你呢。”他其实刚走到楼下，却故意说得中气十足，快步往公交站赶时，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游戏里白起扛着的镰刀。
公交站的长椅上，林星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发梢别着个草莓形状的发卡。看见他跑过来，她举起手里的保温壶：“给你带了豆浆，热乎的。”
杜宇峰接过来，指尖碰到壶身的温度，心里像揣了个暖宝宝。上车时人不多，他们并排坐在后排，林星从帆布包里掏出两张纸巾，仔细擦了擦他手边的窗户：“等下路过郊区的麦田，风景特别好。”
车窗外的景色渐渐从楼房变成了田野。绿油油的麦田像铺展开的毯子，风一吹就泛起波浪，林星指着远处的风车笑：“你看那风车转的速度，像不像你玩白起时的大招前摇？慢吞吞的。”
他想起自己练白起时，总在开大招前犹豫半天，林星就在语音里喊：“老杜快嘲讽！再慢安琪拉就要被秒了！”现在想来，那些带着点急的催促，其实比任何鼓励都管用。
草莓园在山脚下，红色的小果子藏在绿叶间，像散落在草丛里的血包。老板递来两个小篮子：“随便摘，摘多少算多少。”林星提着篮子就往深处钻，白色的裙摆扫过草莓藤，惊起几只小蜜蜂。
“老杜你看这个！”她举着颗乒乓球大的草莓冲过来，果子红得发亮，“像不像你上次打排位拿的五杀？够大吧！”
他笑着点头，眼睛却落在她沾了泥土的帆布鞋上——跟他脚上的新运动鞋比起来，她的鞋边都磨白了，却洗得干干净净。弯腰摘草莓时，他特意往深处走，专挑那些又大又红的，悄悄放进她的篮子里。
两人蹲在草莓藤间，偶尔指尖碰到一起，就像游戏里英雄擦肩而过，都红着脸往旁边挪挪。阳光透过树叶落在林星的侧脸上，绒毛看得清清楚楚，杜宇峰突然觉得，这比峡谷里任何特效都好看。
摘到一半，林星突然“呀”了一声，低头看着脚踝：“好像被虫子咬了个包。”
杜宇峰赶紧凑过去，果然看见她白皙的脚踝上起了个红疹子。他想起自己兜里总揣着的风油精——退休前单位发的，说老年人怕蚊虫，现在倒派上了用场。
“别动。”他拧开瓶盖，用指尖蘸了点风油精，轻轻涂在她的脖子上。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去，林星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脚，却没躲开。
“谢谢。”她的声音细若蚊吟，眼睛盯着篮子里的草莓，耳根却红了。
杜宇峰赶紧收回手，假装去摘旁边的草莓，心跳得像打团时的鼓点。他想起游戏里，她的安琪拉被野怪打伤，他的白起总会站在旁边等她回血，哪怕错过兵线也愿意。原来有些保护欲，早就从峡谷蔓延到了现实里。
中午在园子里的农家乐吃饭，林星把一碗草莓推到他面前：“多吃点，你摘的最甜。”他尝了一颗，果然甜得齁人，却没舍得咽，含在嘴里，让那点甜慢慢渗进心里。
回程的公交车上，林星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头轻轻歪向他这边。杜宇峰屏住呼吸，慢慢把肩膀往她那边挪了挪，让她靠得更稳些。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他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跟妻子第一次约会，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战队群里的消息，队友问他晚上打不打排位。他回了句“不打了”，看着屏幕上自己的白起头像，突然觉得，比起峡谷里的输赢，此刻身边的呼吸声，才是最珍贵的。
车到站时，林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揉着眼睛笑：“我居然睡着了，没靠到你吧？”
“没有没有。”他帮她拿起放在脚边的草莓篮，“快到家了，晚上把草莓洗了，能当夜宵。”
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下，他们站着分草莓。林星把大半篮子红果子往他手里塞：“你摘的多，给你。”他又往回推：“你爱吃，你拿着。”推来推去间，草莓滚了一地，像撒了串红色的星星。
两人蹲下去捡，手指碰到一起时，林星突然抬头看他，眼睛亮闪闪的：“老杜，下周还能一起打游戏吗？我新练了个英雄，想带你试试。”
“能啊。”杜宇峰的声音有点哑，“你练什么我都陪你。”
看着林星的背影走进单元楼，杜宇峰拎着草莓往家走。晚风里带着草莓的甜香，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风油精，瓶身还留着刚才碰过的温度。
或许年龄的沟坎确实存在，就像游戏里的防御塔，隔着一段距离。但只要能像这样，一起摘草莓，一起等公交，一起在峡谷里并肩作战，哪怕只是站在塔下互相看着，也挺好的。
他想起林星说要带他试新英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回到家，赶紧把草莓洗干净，装在她上次送的玻璃碗里——碗上印着安琪拉的小头像，此刻盛着红色的果子，像把整个春天都装进了碗里。
手机屏幕亮了，是林星发来的消息：“草莓超甜！谢谢老杜～”后面跟着个安琪拉比心的表情包。
杜宇峰笑着回了个白起的表情包，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明天见。”
窗外的月光落在碗里，草莓上的水珠闪着光。他知道，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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