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峰的手机还在充电，屏幕暗着，像块暂时歇业的广告牌。他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夹克，兜里揣着小区张大妈托买的两斤西红柿，慢悠悠往菜市场晃。
刚出单元门，就见三楼的李大爷正踮着脚够信箱，拐杖斜斜地支在墙根，身子探得像只伸脖子的鹅。杜宇峰两步走过去，伸手就把最上层的报纸抽了出来："李大爷，您这是练杂技呢？"
"哎哟小杜啊，"李大爷首起身，拍着胸口笑，"眼神不行了，报纸上的字看着都重影。对了，你昨儿帮我调的那电视，孙子说能看动画片了，非得让我给你带袋糖。"说着就往他手里塞了袋水果糖，玻璃纸沙沙响。
杜宇峰捏着糖揣进兜，帮李大爷把剩下的信件归拢好，又扶着人送到楼下长椅上，才继续往菜市场走。这事儿他干得熟，小区里谁家水管漏水、电视没信号，总爱喊他——退休前在厂里管设备，这点活儿不算啥，就是有时候被喊得多了，老伴总笑他是"小区居委会编外人员"。
菜市场里正热闹，鱼腥味混着香菜味飘过来，杜宇峰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想起林星那ID"小星不吃香菜"，忍不住笑了声。走到西红柿摊前，摊主老王头正跟人吵嘴，起因是称好的土豆被人碰掉在地上，买主非说沾了泥得少算钱。
"我这土豆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沾点泥才新鲜！"老王头急得脸红，手里的秤杆晃得像要跳舞。
杜宇峰蹲下身，捡起土豆往水龙头下冲了冲："王师傅，算我的。"他掏出钱递过去，"这土豆我要了，再给来两斤西红柿，要那带沙瓤的。"
买主见有人圆场，嘟囔两句走了。老王头过意不去，往他袋子里多塞了个西红柿："还是小杜你敞亮。对了，前儿你说的那游戏，我家孙子说他会玩，要不让他教教你？"
"不了不了，"杜宇峰笑着摆手，"我自己琢磨就行。"心里却犯嘀咕——这游戏莫非成了小区老少通杀的社交货币？
往回走时，路过小区花园，看见几个退休老同事正围着石桌打扑克，三缺一。张大妈眼尖，隔着老远就喊："小杜！快来快来，就等你了！"
他把菜往石凳上一放，撸起袖子坐下。刚摸牌就听刘叔叹气："唉，昨儿买的那斤鸡蛋，回家一看碎了仨，摊主不认账。"
"下次买鸡蛋跟我说，"杜宇峰出牌的手没停，"我认识个摊主，缺一个都给补。"他记性好，哪家菜新鲜、哪家称足，门儿清，退休后倒成了这帮老伙计的"菜市场活地图"。
打了两圈牌，张大妈突然撞撞他胳膊："听说没？楼下赵大姐家的孙子，跟人组队打游戏，输了哭鼻子呢。你不是也玩吗？去开导开导？"
杜宇峰出牌的动作顿了顿，想起昨晚被林星按在地上打的战绩，脸上有点热："我那水平，怕是开导不成，反倒让人更想哭。"
众人笑起来，刘叔拍他肩膀："你这人心细，比我们会说话。再说了，输赢不重要，别让孩子气着就行。"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石桌上的扑克牌哗啦啦响，混着老人们的笑骂声。杜宇峰看着手里的牌，突然觉得挺踏实——游戏里的输赢像阵风，刮过就没了，可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却像菜市场的烟火气，实实在在地裹着人。
回家路上，兜里的水果糖硌着腿，玻璃纸反射着光。他想起游戏里那些花哨的技能特效，再看看手里沉甸甸的菜袋子，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不是块玩游戏的料，但在这菜市场和小区花园组成的"战场"上，倒也算个熟能生巧的"老玩家"。
刚进楼道，就听见二楼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搬东西。杜宇峰放轻脚步往上走，见对门的小夫妻正蹲在地上捡摔碎的碗，泡沫箱倒在一旁，里面的锅碗瓢盆滚得满地都是。
“这刚搬过来就摔东西，多不吉利。”年轻媳妇眼圈红了，手被碎瓷片划了道小口子，正用纸巾捂着。
“没事没事，岁岁平安。”杜宇峰放下菜袋子，转身回家取了医药箱，“我看看，划得不算深。”他蹲下来，先用碘伏消毒，再仔仔细细贴好创可贴，动作比给自己上药还小心。
年轻丈夫搓着手不好意思：“杜叔，又麻烦您。这箱子没捆好，下楼梯时滑了。”
“多大点事。”杜宇峰撸起袖子，把地上的碗碟分门别类捡起来，“碎了的扔垃圾桶，没碎的我帮你们搬到楼上去。”他力气大，一摞盘子单手就拎起来，脚步稳得像扛过机床零件。
搬完东西，小夫妻非要塞给他一袋苹果，杜宇峰推不过，拿了一个揣兜里：“赶紧收拾吧，晚上还得做饭呢。”
回到家时，老伴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见他手里的西红柿多了一个，笑了：“又跟老王头讨了便宜？”
“哪能啊，”杜宇峰把苹果放在桌上，“帮他解了围，人家硬塞的。”他凑过去看锅里的菜，“今儿做红烧肉？”
“知道你爱吃。”老伴往他嘴里塞了块刚炖好的土豆，“对了，下午张姐来电话，说她家空调不制冷了，问你明儿有空没。”
“有空。”杜宇峰咂咂嘴，土豆炖得绵糯，“正好我那套工具箱里有氟利昂表，明儿过去看看。”
吃完饭，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转着个核桃。新闻里正播年轻人玩电竞的事，画面里的选手手指翻飞，屏幕上的英雄技能看得他眼花缭乱。他想起自己那“0-8-2”的战绩，忍不住笑了——跟这些人比，自己确实像个刚学步的娃娃。
正看着，手机响了，是小区物业的王经理：“杜师傅，3号楼的灯坏了，电工师傅今儿没来，您看……”
“等着，我这就来。”杜宇峰起身换鞋，从储藏室翻出梯子和螺丝刀，“顶多半小时。”
夜里的楼道静悄悄的，只有他爬梯子的脚步声。换好灯泡，声控灯“啪”地亮起来，照得楼道一片通明。他往下爬时，正好撞见3楼的小姑娘放学回来，背着书包蹦蹦跳跳：“杜爷爷好！”
“哎，慢点跑。”杜宇峰扶了她一把，看着小姑娘冲进家门，心里暖烘烘的。
回家的路上，晚风带着点凉意，他摸出兜里的水果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这感觉跟游戏里打赢那几个少年不一样，也跟被林星指点时的挫败不同，就像小时候帮邻居家抬水缸，累得满头汗，却能换块冰棍吃——踏实，还带着点微小的得意。
他想，或许人这辈子就像打游戏，有人擅长在峡谷里杀得风生水起，有人就爱在自家小区的“地图”上慢慢溜达，帮这个拧个螺丝，给那个递把伞。虽然领域不同，但能把手里的活儿干明白，心里总归是敞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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