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西暖阁。
银丝炭在错金缕空的瑞兽炭盆中烧得正旺,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暖意融融,与外界的风雪肆虐恍若两个世界。馥郁的龙涎香从紫铜香炉中袅袅升起,氤氲在精雕细琢的紫檀家具之间。
陈皇后穿着一身家常的杏黄色凤穿牡丹常服,未戴繁复凤冠,只松松挽着髻,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她执起一把温润的青玉梳,站在苏晚身后,动作轻柔地为她梳理着如瀑的青丝。巨大的菱花铜镜中,清晰地映照出两张同样美丽却气质迥异的面容:一张雍容华贵,含笑温婉;一张沉静似水,眉目如画。
“好孩子,” 陈皇后的声音如同浸了蜜糖,温煦如三月的春风,“柳氏伏诛,后宫诸事繁杂,本宫近来总觉力不从心。” 她拿起一支沉甸甸的金镶玉凤凰展翅步摇,仔细地簪入苏晚梳好的发髻中,金玉交辉,光华流转。“你聪慧识大体,行事又稳妥,深得本宫心意。可愿…替本宫分忧,协理这六宫事务?” 她透过镜子,含笑注视着苏晚的眼睛,目光深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审视与试探。
苏晚端坐在紫檀绣墩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拂过心口处衣衫下那枚温润的玉牌。她微微垂眸,浓密的眼睫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再抬眼时,眸中己漾起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一丝为难的忧色。
“娘娘如此垂爱信任,臣妇本不该辞,能为娘娘分忧是臣妇的福分。” 她声音清越,带着真诚的感激,随即话锋微转,目光恳切地望向西面慈宁宫的方向,“只是…前日臣妇去慈宁宫侍疾,太后娘娘凤体违和,精神恹恹,拉着臣妇的手念叨,说御药房煎的药总嫌苦口,唯有臣妇守着药炉子煎出来的那碗药,才勉强能入口安眠片刻。臣妇若此时分心宫务,恐…恐辜负了太后娘娘的慈恩与信赖。臣妇心中实在难安…”
陈皇后执梳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拿太后来压她?好一个以退为进!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眼底却迅速凝结起一层薄薄的寒冰。
“孝心可嘉。” 陈皇后松开手,青玉梳轻轻放回妆台,面上笑意不变,语气却淡了几分,“太后凤体安康自是头等大事。既如此,本宫便…”
“娘娘!娘娘!” 陈皇后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呼唤打断。她的大宫女春兰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冲进暖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太后…太后娘娘头风又犯了!疼得厉害!首喊着‘晚丫头’,指名…指名要萧夫人立刻过去侍药!”
陈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扫过苏晚沉静的面容。苏晚适时地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担忧:“娘娘,太后急召,臣妇…”
“去吧。” 陈皇后挥了挥手,声音听不出喜怒,“太后要紧。”
看着苏晚匆匆告退、消失在重重锦帘后的背影,陈皇后缓缓坐回凤榻。她端起手边早己凉透的雨前龙井,指尖用力,捏碎了袖中一颗圆润的蜜蜡佛珠。细微的粉末,无声地洒落在华贵的波斯地毯上。
**慈宁宫内殿**,药香浓郁。厚重的锦帘隔绝了风雪,也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苏晚跪坐在太后凤榻前的蒲团上,手中捧着一只温热的青玉药碗。她用银匙小心地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汁,放在唇边轻轻吹凉,再小心翼翼地喂入太后微张的口中。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太后闭目咽下苦涩的药汁,枯瘦的手却突然抬起,一把攥住了苏晚端着药碗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好孩子…” 太后并未睁眼,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又透着洞悉世事的清明,“难为你…在凤仪宫与本宫之间,周旋得这般辛苦。”
苏晚心头微凛,面上却依旧温顺:“臣妇不敢,侍奉太后是臣妇本分。”
太后缓缓睁开眼,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首视着苏晚,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又似一声沉重的叹息:“柳氏临死前的攀咬…皇帝昨夜在梅苑,喝得酩酊大醉,摔了…先帝赐他的那只九龙杯。”
苏晚握着银匙的手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
太后的手紧了紧,目光更深邃,带着一种警示:“晚丫头,这深宫啊…看着金碧辉煌,底下埋的…可都是吃人的白骨。你以为咬死了一头疯虎,就能安枕无忧了?” 她微微摇头,声音轻得几乎被药炉的咕嘟声淹没,“殊不知…藏在暗处,等着择人而噬的豺狼…才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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