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借势而行,是智慧对现实的妥协,亦是保全自我的艺术。
大梁城的阳春,透过悦来居雕花木窗的缝隙,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远站在窗边,目光沉静地扫过楼下喧闹的御街。几幅巨作被秘密安置在大梁城一家名为“悦来居”的后院上房内。
他将父亲唤至房中,关紧门窗,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谋划:“爹,这次画展,需要您扮演一个人。”
“谁?”林远父亲看着儿子郑重的神色,有些紧张。
“我的师父——‘朽木道人’!”林远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您需扮作一位世外高人,画技通神却性情孤僻,不愿沾染凡尘俗务,尤其是不愿与皇家有丝毫瓜葛。此次画展,只此一日,随后便云游西海,不知所踪。”
林远父亲听得目瞪口呆:“远儿,这……这能行吗?我……我哪里会装什么高人?”
“无需您多言!”林远胸有成竹,“您只需穿上这套特制的宽大道袍,脸上贴上这逼真的花白络腮胡须和长眉,眉头上贴上一小块黑纸当胎记,鞋中垫上这特制的内增高(约三寸),再戴上这顶斗笠,微微佝偻些背,眼神放空,尽量少说话。对外宣称您是我恩师,我所有画技皆由您所授。画展当日,您只需在画旁静坐,维持高人姿态,其余一切由我应对!”
林远拿出早己准备好的行头道具。林远父亲看着那精致的假胡须和增高鞋,又想想儿子面临的巨大风险,一咬牙:“好!为了你,爹豁出去了!就扮一回这‘朽木道人’!”
“金蝉脱壳”之计就此定下。此举有三重深意:
避祸:将皇帝的注意力转移到“朽木道人”身上。皇帝若要强诏,也只能去找一个“云游无踪”的世外高人,而非有家有业的林远。
抬高身价:“朽木道人”的世外高人形象,神秘莫测,更能衬托画作的超凡脱俗,提升其价值和吸引力。
未来掩护:日后若林远需要出手那些超越时代的“照片级”彩绘画作,便可谎称是“师父遗作”或“师父所赐”,来源有据,减少自身风险。
计划核心己定,接下来便是为这场仅有一日的“惊世画展”造势,确保关键人物到场,尤其是能影响舆论风向和潜在买家层次的大人物。
“窦虎,”林远转身,声音沉稳,“去备几份拜帖,最上等的洒金笺。贺吉,准备礼物:我特制的‘澄心堂’改良纸两刀,上品松烟墨两锭,还有……那几幅最精妙的小品速写,用锦盒装好。记住,不求贵重,但求精雅,显出我们懂行。再加一幅我昨夜赶工的《寒窗映雪图》小稿,务必雅致清贵。”
“是,公子!”贺吉立刻应声去办。窦虎则无声点头,眼神锐利,深知此行拜访对象非富即贵,护卫之责更重。
林远铺开一张素纸,提笔蘸墨,笔走龙蛇。他列出的重点名单,涵盖汴梁风月场、商界、收藏界乃至方外之人:
周缎昌:汴梁城最大绸缎庄“瑞锦祥”的东家,家资巨万,酷爱收藏前朝字画。
苏代后:苏易简家族后人,著名收藏世家,藏品包括王羲之、巨然等大家之作。
陈仲雅:盐茶巨商,附庸风雅,但出手极其阔绰,是拍卖会上的关键买家。
圆悟克勤:汴梁城天宁寺方丈,佛法精深,亦精书画鉴赏,在大梁文人中声望极高。
虚靖天师张继先:上清储祥宫(皇家道观之一)的监院,清雅脱俗,好丹青。
何栗:政和五年(乙未科)状元,授承事郎,签书某州判官(依大宋制,初授官职),现寓居朝廷赐第,清流新贵,文名正盛。
李师师:醉杏楼(又名李家雅舍)行首,名动京华,她的喜好能引领半个汴梁城的风雅。
首访:瑞锦祥周缎昌
林远选择周缎昌作为突破口。商人重利,但若能投其所好,也最易建立联系。
瑞锦祥气派非凡,临街五间门脸,绫罗绸缎流光溢彩。通报后,林远被引入后堂雅室。周缎昌年约五旬,富态圆润,一身锦袍,正把玩着一块古玉,见林远进来,眼神带着商贾特有的精明审视。
“河东林远?听博古斋张掌柜提过一嘴,说西京出了个画风奇绝的后生,想必就是足下了?”周缎昌语气平淡,带着上位者的矜持。
林远不卑不亢,深施一礼:“周东家谬赞。晚生林远,初临汴梁,冒昧登门,实因久仰东家收藏大家之名。”他示意贺吉奉上礼物,“些许家乡薄礼,不成敬意,权当拜会之仪。”
周缎昌目光扫过那改良的澄心堂纸和松烟墨,微微颔首,显然识货。当他打开锦盒,看到那几幅以新中式风格绘就的汴河一角、市井人物小品速写时,眼神终于亮了起来。那精确的透视、鲜活的动态、细腻的光影,迥异于他收藏的任何古画。
“哦?这……这便是足下新创的画法?果然别开生面!”周缎昌拿起一幅细看,啧啧称奇,“线条如铁画银钩,设色明丽而不俗,人物神态呼之欲出……妙!妙啊!”
林远趁热打铁:“周东家法眼如炬。晚生蒙大相国寺允准,将于十五日后在寺内资圣门前举办一次小展,展出晚生精心绘制的数幅新作,其中还有家师“朽木道人”的大作。晚生斗胆,恳请周东家届时拨冗莅临,指点一二。若能有幸得东家一顾,晚生之展,蓬荜生辉。”说罢,恭敬地递上印制精美的请柬。
“朽木道人?”周缎昌轻声重复,眼中兴趣稍起。
“我师父‘朽木道人’乃真正的世外真仙!常居昆仑绝顶云雾之中,餐霞饮露,不履红尘!莫说寻常王公巨贾,便是…便是那九重宫阙里的至尊贵人,想求见老爷一面,那也是千难万难,要看仙缘!我那点画技,在家师面前,不过是萤火之于皓月!”贺吉巧妙地点到即止。
周缎昌接过请柬,着洒金笺面,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笑容:“朽木道人?好!周某平生最爱新奇雅物。十五日后,定当一观!若画作真如这几幅小品般精彩,周某或可襄助一二。”
次访:博古斋苏代后
拜访苏代后则需更深的“道行”。博古斋内古意盎然,檀香幽幽。苏代后年近六旬,清瘦矍铄,眼神锐利如鹰,正在灯下细审一幅古画。
“林画师?”张汝霖放下放大镜,声音平稳,“周东家方才着人递了话,说你的画‘颇有趣味’。能让周胖子说‘有趣味’的东西,可不多见。你的拜帖和请柬,老夫也收到了。”他指了指案头。
林远心知对方是行家中的行家,废话无用。他首接示意窦虎打开带来的一个长匣,取出一幅卷轴。他并未完全展开,只露出一角——正是那幅结合了极致写实与古风意境、描绘汴河虹桥百舸争流场景的油彩画稿局部。那通透的光感,水波的质感,人物的毫发毕现,瞬间抓住了张汝霖的目光。
“苏掌柜请看,”林远声音不高,却充满自信,“此乃晚生新法所绘,非绢非纸,颜料亦为家师独有,可保百年不褪。此画旨在捕捉我大梁盛世之万一气象。晚生深知掌柜法眼通天,汴梁藏龙卧虎,不敢托大。此番办展,一为求名,二为求知。恳请张掌柜十五日后,亲临大相国寺,为晚生这‘新中式’画风,把一把脉,看看它究竟是旁门左道,还是……可为丹青一脉,开条新路?”他将姿态放得很低,但话语中透露出对自身技艺的绝对信心和对行业格局的野心。
苏代后盯着那画稿一角良久,眼中精光闪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探究兴味的笑容:“好个‘新中式’!好个‘开条新路’!林画师,你胆子不小,口气也不小。不过……”他指了指那惊鸿一瞥的画稿,“凭这一角气象,己见峥嵘。老夫倒真想看看,你这‘新路’能走多远。十五日后,大相国寺,老夫必到!届时,莫要让老夫失望。”
豪客与巨贾:盐商陈仲雅
拜访陈仲雅则需投其所好——面子与稀缺性。林远准备的礼物是一幅装裱极其华贵的《金玉满堂》工笔重彩小品(传统题材,但用色更鲜亮饱和,符合其审美),并暗示画展上将有自己师父“朽木道人”的大尺幅新作,世间难见。
在陈府富丽堂皇的花厅,陈国瑞大腹便便,镶金的扳指在的手指上格外显眼。他对那幅金光闪闪的《金玉满堂》十分满意,哈哈大笑着收下。
“林画师是吧?好!画得好!够喜庆!够气派!”陈仲雅声如洪钟,“大相国寺的画展?去!一定去!周老爷、苏掌柜他们都去,我老陈岂能落后?到时候“朽木道人”的大尺幅的大画,可得给我老陈留着好好瞧瞧!只要画得好,价钱不是问题!我老陈在汴梁城,就爱个热闹,卖个面子!”
方外之缘:天宁寺圆悟克勤禅师与上清储祥宫虚靖天师张继先道长
拜访方外之人,重在“缘”与“诚”。林远备下的礼物更显清雅:手抄《心经》一卷(用改良纸墨,字迹工整清逸),特制素色矿物颜料一小盒,以及一幅以新技法绘制的《达摩面壁图》小样(赠禅师)和《老子出关图》小样(赠道长)。
在天宁寺方丈室,圆悟克勤禅师须眉皆白,宝相庄严。他仔细看了林远手抄的《心经》和《达摩面壁图》,尤其是图中达摩衣纹的质感和洞窟光影的微妙处理,眼中露出慈悲与智慧交织的光芒。
“阿弥陀佛。林施主笔下有禅意,更有新机。”圆悟克勤禅师合十道,“画为心印,不拘一格。施主能在形似之外,捕捉神韵与光影之真,实属难得。施主既有此心,又有此能,敝寺自当玉成。十五日后,老衲定当亲往,一观施主笔下的大千世界。”
在上清储祥宫,张继先道长仙风道骨,飘逸出尘。他对那盒纯净罕见的矿物颜料尤为赞赏,再观《老子出关图》中紫气东来的氤氲气象与老子淡然超脱的神韵,抚须颔首。
“道法自然,丹青亦当如是。林小友此画,气象宏阔而笔意空灵,暗合天道自然流转之意。颜料精纯,更显用心。”张继先道长声音清越,“贫道虽方外之人,亦乐见艺苑推陈出新。十五日后,大相国寺之约,贫道记下了。愿小友画展,如紫气东来,祥瑞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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