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像冰冷的裹尸布，缠紧叶超狂奔的腿。
＞叶小雨滚烫的额头抵着他后颈，每一次颠簸都像烙铁烫在心上。
＞武馆方向传来铁器撞击的锐响，像恶鬼在啃噬骨头。
＞当金链子壮汉染血的指环刮过叶超脸颊，他听见自己新生的肋骨在皮下发出弓弦绷紧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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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冰冷，黏腻，像无数细小的针，密密匝匝地扎在脸上、脖颈上，钻进单薄湿透的衣衫里，带走最后一丝体温。夜风裹着水汽，如同冰冷的裹尸布，死死缠在叶超狂奔的双腿上，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拖着千斤巨石。
叶超背着叶小雨，在青阳镇迷宫般狭窄、泥泞、散发着腐臭的巷道里亡命奔逃。脚下是湿滑黏腻的烂泥，混杂着不知名的垃圾和秽物，每一步踩下去都可能打滑，溅起的冰冷泥点糊满裤腿。黑暗浓得化不开，只有远处几点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模糊的光晕，像垂死者浑浊的眼睛。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浓重的铁锈腥味（虎哥的血还未干涸）灌入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灼痛。肋下和小腿尚未愈合的抓伤、以及刚刚被虎哥肘击砸中的地方，随着奔跑的颠簸，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骨头缝里搅动。后背的肌肉因为持续紧绷和负重而酸痛欲裂。
更让他心口如同被滚油煎炸的，是背上那个滚烫的源头。
叶小雨小小的身体伏在他背上，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脖子，勒得他几乎窒息。她的额头滚烫如火炭，死死抵着他冰冷潮湿的后颈皮肤，每一次颠簸起伏，那滚烫的触感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他能感觉到妹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紧紧闭着眼，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后，急促而混乱，带着高烧的灼热和无声的呜咽。
哥……别丢下我……血……好多血……
叶超仿佛能听到妹妹无声的呓语。武馆大厅里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再次浮现在他眼前，像冰冷的刀锋，刮过他刚刚经历过杀戮、骨节还在隐隐作响的神经。他咬着牙，口腔里满是铁锈味（咬破的牙龈），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只是更深地弓起背，将妹妹托得更稳一些，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在黑暗泥泞中跌跌撞撞地向前冲。
“别怕……小雨……哥在……”他的声音嘶哑破碎，被粗重的喘息和呼啸的风雨声瞬间吞没。
就在他奋力冲出一个堆满腐烂箩筐的死角，前方似乎出现了一条稍微宽阔些的巷道时——
“锵——！！！”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得令人牙酸的金铁撞击声，如同恶鬼在深夜里疯狂地啃噬着生锈的骨头，猛地从他们身后、武馆的方向撕裂雨幕传来！
声音短促，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纯粹的力量碰撞！仿佛两件沉重的钢铁凶器，以最狂暴的方式狠狠砸在了一起！
叶超狂奔的脚步猛地一滞！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隔着重重雨幕和交错的低矮屋檐，只能看到振华武术馆那一片区域笼罩在更深的黑暗里。没有火光，没有惨叫，只有那一声短暂却惊心动魄的锐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消失，留下更浓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陆振华……
那个沉默如山岳、用烧红铁钎挑他碎骨、逼他砸断自己拳头、最后碾碎青砖说出“该走了”的男人……他一个人，留下了。面对着那些能掏出“青禾”腰牌的、不知深浅的追兵。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叶超。是恐惧？是担忧？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抛弃的茫然？他猛地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连同脸上的雨水一起甩开！不能停！停下就是死！小雨还在发烧！
他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味更浓了，再次发力，背着妹妹冲进了那条相对宽阔的巷道。雨水在坑洼的地面上积起浑浊的水洼，反射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
然而，就在他冲进巷子不到十米——
“嘿嘿……小杂种！跑得挺快啊？”
一个粗嘎、嚣张、如同破锣般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戏谑和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毒蛇般，猛地从前方的黑暗里钻了出来！
巷子前方，一个高大的黑影如同门神般堵住了去路！雨水顺着他光溜溜的青皮头往下淌，脖子上那条粗大的金链子在昏暗中依旧闪着刺眼的光。是那个被叶超撞断了腿的金链子壮汉！
他居然没死？而且……他的腿？！
金链子壮汉的左腿，此刻裹着厚厚的、被雨水浸透的肮脏绷带，用两根粗糙的木棍和布条胡乱固定着，以一种极其别扭的角度支撑在地上。他整个人拄着一根充当拐杖的、沾满泥水的粗木棍，身体微微佝偻着，脸上横肉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怨毒而扭曲变形，一双眼睛在雨夜中却亮得吓人，如同饿狼般死死盯住叶超和他背上的叶小雨。
“虎哥呢？嗯？”金链子壮汉咧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声音因为兴奋和剧痛而微微发颤，“让那小杂种给做了？哈哈！报应！真他妈是报应！”他疯狂地笑着，唾沫星子混着雨水喷溅出来，“不过没关系！老子今天先废了你！再把这小丫头片子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去！让你们兄妹好好团聚！”
他身后的阴影里，又缓缓走出两个同样气息阴冷的汉子，手里都拎着沉甸甸的钢管，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在叶超和他背上的叶小雨身上来回扫视。
叶超的心沉到了谷底！前有堵截！后有未知的追兵！他背着高烧昏迷的妹妹，双手的骨头刚刚经历淬炼，缠满布条，剧痛未消，肋下的伤口随着喘息阵阵刺痛！绝境！真正的绝境！
背上，叶小雨似乎被金链子壮汉那恶毒的声音惊动，身体猛地一颤，滚烫的额头在他后颈蹭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巨大恐惧的呜咽：“哥……”
这一声微弱的呼唤，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叶超被绝望和剧痛包裹的心脏！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极致恐惧和更狂暴怒火的戾气，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烧光了他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骨头！新生的骨头！在皮肉深处，从指骨、掌骨、臂骨、到肋下那些刚刚承受过重击的地方，同时发出一阵细微却清晰无比、如同强弓硬弩被拉至满月时弓弦绷紧到极限的“嘎吱…嘎吱…”呻吟！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疯狂地积蓄着力量，渴望着撕裂！渴望着毁灭！渴望着将眼前的一切威胁彻底碾碎！
保护小雨！撕碎他们！
叶超猛地将背上的妹妹往上托了托，动作牵扯着肋下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沫。但他那双充血的眼睛，如同滴血的狼瞳，死死锁定在金链子壮汉那张扭曲的脸上，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你找死！”
金链子壮汉被叶超这瞬间爆发的凶悍气势慑得一滞，但随即被更深的暴怒取代！他狞笑着，猛地将手中的粗木棍当做拐杖和武器，狠狠一拄地面，借着这股力量，那条完好的右腿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蛮牛冲撞，拖着那条裹着木棍的断腿，朝着叶超猛扑过来！同时，那只戴着硕大、粗糙金戒指的右手，如同蒲扇般张开，带着一股腥风，狠狠朝着叶超的脸颊扇了过来！动作狠辣，带着极致的羞辱！
“小杂种！给老子跪下！”
风声呼啸！金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刺眼的金光！
叶超背着妹妹，行动受限！躲闪不开！硬抗？这一巴掌带着金链子壮汉全身的蛮力和怨毒，扇实了，脸骨都可能碎裂！
就在那戴着粗糙金戒指、带着泥水和汗臭的巨掌即将狠狠掴在叶超脸颊的刹那！
叶超的身体，动了！
不是后退，不是格挡！他背着妹妹，猛地向侧面拧腰、沉肩！动作幅度极小，却快如鬼魅！重心瞬间偏移！
啪！
金戒指粗糙的边缘，带着巨大的力道，擦着叶超险之又险偏开的颧骨边缘掠过！冰冷的金属棱角瞬间刮破皮肤，拉出一道火辣辣的血痕！鲜血混合着雨水，瞬间涌了出来！
剧痛！但叶超根本顾不上！
就在金链子壮汉一巴掌扇空、身体因为惯性微微前倾的瞬间！叶超那只缠满布条、剧痛钻心的左手，如同蛰伏的毒蛇，从自己肋下闪电般探出！不是攻击对方的面门或胸膛，而是极其刁钻地、狠狠抓向金链子壮汉那条裹着木棍和绷带、作为支撑点的断腿膝盖侧面！
五指如钩！带着一股凝聚到极致的寸劲和同归于尽的狠辣！狠狠抠进了绷带包裹下的、那处刚刚愈合不久、甚至骨头茬子都还没长牢的脆弱断骨处！
“呃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金链子壮汉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剧痛远超之前断腿时！仿佛被烧红的钢针狠狠捅进了骨髓深处！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瞬间抽掉了所有支撑，猛地一软！
叶超抠着他断腿伤处的左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借着对方的力量，五指如同铁钩般死命向里一抠！同时，他完好的右腿如同蓄满力的铁鞭，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锐啸，狠狠踹向金链子壮汉那条作为支撑的、完好的右腿膝盖外侧！
砰！咔嚓！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炸开！
叶超的脚尖精准无比地踹中了金链子壮汉右腿膝弯最脆弱的外侧韧带连接处！巨大的力量伴随着一声清晰的、如同枯枝折断的骨裂声！
“嗷——！！！”金链子壮汉的惨嚎瞬间拔高到极致，变成了破音！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砍倒的巨树，双膝同时传来粉碎性的剧痛，再也无法支撑，轰然向前跪倒！
叶超在他跪倒的瞬间，左手猛地从他断腿伤处拔出，带出一股温热的血箭！身体借着反冲的力道向后急退两步，拉开距离，将背上的妹妹护得更紧。他剧烈地喘息着，肋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左手上沾满了金链子壮汉伤口的污血和脓水，腥臭扑鼻。
金链子壮汉像一滩烂泥般瘫跪在冰冷的泥水里，双手死死抱着自己两条完全扭曲变形的腿，发出杀猪般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嚎，涕泪横流，身体因为剧痛而疯狂地抽搐着。
他带来的两个手下被这电光火石间、凶残到极致的反击彻底吓傻了！看着老大瞬间被废的惨状，又看向那个站在雨幕里、满脸血污、眼神如同滴血凶兽的少年，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们怪叫一声，哪里还敢上前，连滚爬爬地拖起地上惨嚎的金链子壮汉，像拖死狗一样，仓皇地朝着巷子另一端的黑暗里逃去，眨眼就消失在雨幕中。
叶超站在原地，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痕和污迹。背上叶小雨滚烫的呼吸依旧喷在他的颈侧，带着无声的恐惧。肋下的剧痛和双手的灼痛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上。刚刚那瞬间爆发的凶戾之气缓缓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冰冷。
他侧耳倾听。武馆方向，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雨声，和远处金链子壮汉那渐渐远去的、如同鬼哭般的惨嚎。
该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武馆方向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眼神复杂。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灌入肺腑。他再次弓起背，将背上滚烫的妹妹托稳，迈开沉重如同灌铅的双腿，踉跄着，一步一步，朝着与武馆相反的方向，更深、更冷的黑暗里走去。
雨，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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