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的秋夜裹着焦土味。林砚踩着满地碎甲走进演武场,靴底碾碎了半枚带血的箭镞——那是匈奴骑兵留下的,尾羽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将军,"萧承煜从尸堆后走出来,玄色披风染了半片暗红,"清点完了。这一仗,咱们折了八十七个弟兄,伤了二百三。"他蹲下身,用剑尖挑起具尸体腰间的牌牌,"都是新兵,连弩还没摸热乎。"
林砚的目光扫过尸堆,最后停在角落那具裹着破棉袄的小身板上。阿铁正蹲在那儿,用草叶擦着块染血的碎玉——和他怀里的那半块,严丝合缝能拼成"林"字。"铁娃!"她快步走过去,"不是让你躲在岩缝里么?"
阿铁抬头,脸上沾着黑灰,眼睛却亮得像星子:"我...我听见您说要去漠南看草,就想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他把碎玉塞进林砚手里,"张妈说这是您家的,我娘留给我的。"
林砚的手指微微发颤。碎玉内侧刻着极小的"林"字,和她家传的半块严丝合缝。她突然想起昨夜在镇北楼,烛火映着阿铁熟睡的脸,他脖颈挂着的半块玉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原来不是巧合。
"先带他去张妈那儿喝热粥。"她摸了摸阿铁的头,转头对萧承煜,"伤员都安置好了?"
"陈九带民壮在垒草棚,张妈熬了小米粥,每人分了半块烤红薯。"萧承煜指了指东边的草垛,"王铁匠说,新铸的铁戟断了十三柄,得回炉重打。"
林砚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见王铁匠正抡着大锤敲打变形的戟身,火星溅在他满是老茧的手背上。"告诉王师傅,"她扯下腰间的狐裘扔过去,"让他歇着,明儿我亲自去铁匠铺。"
雁门堡·黎明
晨雾未散时,镇北楼前己聚满了百姓。老人们捧着自家晒的干枣,妇人提着陶瓮装的新腌的酸菜,孩子们举着用树枝削的长矛——这是他们自发凑的"庆功礼"。
"将军!"
林砚抬头,看见陈九牵着匹花斑马过来,马背上驮着个大布包。"这是漠北商队留下的,"他掀开布包,露出几匹染血的丝绸,"商队的人说,这是给大楚使者的聘礼,被匈奴抢了。"
林砚展开丝绸,触感柔滑,却沾着暗褐色的血渍。她想起半月前截获的密信,大楚使者说要"考察雁门粮道"——原来商队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探听军情。"备车。"她对萧承煜,"我去漠南。"
"将军!"萧承煜抓住她的手腕,"匈奴残部还在黑风口,南楚的商队也在边境晃悠......"
"所以更要去看。"林砚抽出被他攥得发红的手,"父亲说过,雁门的界碑在漠南,我要亲眼看看,他当年刻的字还在不在。"
漠南·狼牙渡
林砚的马车碾过碎石路时,夕阳正把草原染成金红色。萧承煜骑着马走在车旁,腰间的银枪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将军,"他指着远处山坳里的残旗,"那是匈奴的斥候,至少二十人。"
林砚眯起眼。残旗上的狼头被砍去半拉,露出底下绣着的云纹——和大楚商队旗帜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停。"她掀开车帘,"让阿铁来。"
阿铁从车后钻出来,怀里抱着个布包。"将军,"他把布包递给她,"张妈让我带给您的,说是您娘当年绣的平安符。"
林砚打开布包,里面是块绣着并蒂莲的锦帕,帕角用金线绣着"平安"二字。她的眼眶突然发酸——这是她娘临终前塞给张妈的,说等她长大就给她。"阿铁,"她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
这时,山坳里传来马蹄声。二十多个匈奴斥候骑着马冲出来,为首的络腮胡举着弯刀,刀尖挑着面狼头旗。"汉狗!"他吼道,"敢闯漠南,拿命来!"
萧承煜的银枪己经出鞘。"护好将军!"他大喝一声,冲上前去。林砚抽出铮砚剑,剑刃在夕阳下划出一道银弧——这是她爹留给她的最后一柄剑,剑鞘上刻着"守边"二字。
"将军!"阿铁突然拽她的衣角,"看那边!"
林砚转头,看见山坳后的草窠里露出半截玄铁鳞甲——是匈奴的亲卫,至少五十人。他们举着弩机,箭头闪着幽蓝的光——和黑风口那批毒箭一模一样。"撤!"她大喊,"回雁门!"
萧承煜的银枪挑飞两柄弯刀,反手将林砚拽上马车。"驾!"车夫扬鞭,马蹄溅起火星。林砚回头,看见阿铁抱着锦帕站在原地,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
雁门堡·夜谈
镇北楼的烛火噼啪作响。林砚将锦帕摊在案头,并蒂莲的金线在烛光下泛着暖光。"大楚的商队,匈奴的斥候,"她指着地图上的漠南,"他们在找什么?"
萧承煜从怀里掏出个竹筒,倒出半枚铜钱。"这是我在黑风口捡的,"他说,"和您腰间的信鸽脚环纹路一样。"
林砚接过铜钱,发现背面刻着"南楚"二字。"南楚?"她皱起眉,"他们不是在江南么?"
"三年前,南楚的使者来长安献过宝鼎,"萧承煜翻出本旧账册,"账册上记着,他们用十车丝绸换了漠北的五百匹战马。"他指着地图上的漠南,"漠南有铁矿,有草场,还有......"
"还有我爹的界碑。"林砚的手指抚过地图上的红圈,"父亲说过,界碑下埋着雁门的命脉——不是粮食,是矿脉。"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己是三更。阿铁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将军!张妈让我给您送热粥,还说......"他捧着陶瓮走进来,"还说,您娘的锦帕,她当年见过。"
林砚接过陶瓮,粥香混着锦帕的金线味,在屋里漫开。"阿铁,"她摸了摸他的头,"你娘,是不是姓陈?"
阿铁的眼睛突然亮了:"将军怎么知道?我娘说,她有个妹妹,在雁门当绣娘......"
林砚的手顿住。她想起张妈总说"小铁娃长得像他娘",想起锦帕上的并蒂莲——和张妈腕间的银镯纹路一模一样。"阿铁,"她轻声说,"你娘,可能是我娘的妹妹。"
阿铁的嘴巴张成O型。他望着林砚,又望了望案头的碎玉,突然扑进她怀里:"将军姐姐,我以后叫你阿姐好不好?"
林砚笑着应下,眼泪却砸在阿铁的衣襟上。她想起昨夜在镇北楼,萧承煜说的话:"等打完这仗,我陪你去漠南。"此刻,她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觉得,有些仗,或许不用刀枪就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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