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抽打在周倩脸上，她站在墨汁般翻涌的河边，身上那条红裙像凝固的血，是李强送的“专属囚服”。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第103条威胁短信：“再逃就弄死你全家。” 周倩的手指在湿冷的屏幕上移动，回复道：“来河边。老地方。现在。不来，你永远别想找到我。” 发送。她低头，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红裙左下角内侧一处细微的硬块，那里粗糙地缝着一个微型GPS定位器——李强掌控她的“狗链”。
沉重的脚步声踏破雨幕，李强像头暴怒的困兽冲来。浓重的酒气喷在周倩脸上，铁钳般的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推向冰冷的河水。“跑？！你再给老子跑一个试试？！” 窒息感汹涌而至。就在意识模糊的边缘，李强猛地将她推开。周倩扑倒在泥水里，湿透的红裙紧贴肌肤。在他再次伸手抓来的瞬间，周倩用尽力气，像一朵骤然凋零的红罂粟，猛地扑入漆黑的河水中。
“噗通！”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水疯狂灌入口鼻。周倩在水中“挣扎”，双手拍打水面，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和呼救：“救…救命……” 岸上传来李强变调的嘶吼：“你他妈找死！！” 紧接着是另一声巨大的落水声。
混乱的水流中，一只冰冷湿滑的手死死抓住了周倩的胳膊——那只无数次殴打、禁锢她的右手。就是现在！在水下的混乱掩护下，周倩的手指精准地探向裙角内侧，指甲抠进GPS定位器伪装的布料缝隙，猛地一撕！“嗤啦——”一声轻微到几乎被水声淹没的撕裂，那枚黑色的小方块连同伪装布片，瞬间脱离裙角，无声无息地坠入脚下无边的黑暗深渊。信号，消失了。
与此同时，抓住她胳膊的手本能地用力回拽。周倩的身体却在水中猛地一拧，带着爆发力决绝挣脱！另一只手狠推向侧面水面，借力反向挣脱！
“呃？！” 李强发出一声惊愕的闷哼，抓握的手猝然滑脱！他那双因惊骇而瞪圆的眼睛，在浑浊水光中与周倩冰冷的目光短暂交汇。巨大的恐慌尚未成形，扑救的猛力和水流的冲击让他瞬间失去平衡。沉重的身体像灌铅的巨石，猛地沉没！
“咕噜噜……” 巨大的气泡翻滚着涌上水面，破裂，消失。水面下传来沉闷绝望的拍打声，越来越弱，最终被黑暗彻底吞噬。
周倩屏息，像一尾冰冷的鱼，悄无声息地潜向芦苇丛遮蔽的浅滩。动作稳定、流畅，与刚才的“垂死挣扎”判若两人。她爬上岸，湿透的红裙紧贴在身上，冷风刺骨。她回头望向恢复平静的河面，那个如同附骨之疽的身影，终于被墨色的河水彻底吞噬。没有一丝波澜。
三天后，城中村一间霉味弥漫的出租屋里，周倩蜷缩着，像一只惊弓之鸟。等待的煎熬几乎磨灭了她最初脱身的狂喜，只剩下空洞和尖锐的恐惧。首到笃、笃、笃——冷静而规律的敲门声，如同丧钟般响起。
“开门。警察。” 一个男人的声音穿透薄门板。
市公安局审讯室，灯光惨白刺眼。队长陈锋坐在周倩对面，深蓝警服衬得他肤色冷白。眼神像深秋的湖面，平静无波却又极具穿透力，缓缓扫过周倩苍白的脸和桌上那件作为证物的、失去光泽的红裙，目光在裙角内侧撕裂的破口处停留。
“周倩。十月十九号晚九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 陈锋的声音平和，却像手术刀切开空气。
“在…在河边，” 周倩努力让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哽咽，“和李强常去的那段河堤…我们吵得很凶，他喝了酒…推搡我…我太害怕，脑子一热就跳下去了…后来他好像也跳下来想救我？水里很乱很黑…我呛了好多水…拼命游到岸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叙述夹杂着抽噎，完美受害者形象呼之欲出。
陈锋静静听着，没有打断。沉默在审讯室里蔓延，压力如同实质。终于，他微微前倾：“所以，这是一次激烈争执引发的意外？你情绪失控跳河，李强情急施救，不幸溺亡？”
“是…是的…” 周倩用力点头，泪水滑落。
陈锋从桌下拿出一个透明物证袋，“啪”地轻放在桌上。袋子里是几张打印纸，最上面一张清晰地显示着一个购物网站的订单详情：【专业水下应急训练：水下器械解脱与自救（3课时）】。购买账号的用户名部分打码，但那个“qian”字，像一把烧红的钥匙，瞬间捅开了周倩精心伪装的堡垒。
周倩的呼吸骤停，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尽。脸上的悲伤和泪水凝固成僵硬的面具，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她张了张嘴，试图辩解：“我…只是想学点自救…他控制我，我害怕…” 声音虚弱得毫无说服力。
陈锋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洞察一切的弧度。他的目光锐利如针，重新刺向红裙撕裂的裙角：“周倩，”她的声音压低了，每个字都像淬冰的钉子，“这个被撕掉的GPS定位器，是你自己缝上去的，对吧？”
轰——！周倩脑中仿佛有炸弹爆开！伪装彻底粉碎，震惊和恐惧攫住了她。她身体前倾，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放大，死死盯着陈锋平静得近乎残酷的脸。他怎么会知道？！这核心的秘密！
就在周倩魂飞魄散的瞬间，陈锋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冰面，却带着洞穿灵魂的悲悯：“因为那种感觉…被当作物品，被定位，被攥在手心，连呼吸都被监视的感觉！”
这句话像烧红的匕首，精准捅进周倩心脏最黑暗的角落。童年阴影中父亲对母亲变态的控制、李强如出一辙的窒息感、发现定位器时那毁灭性的复仇狂喜…所有被压抑的扭曲动机，在林薇的质问下血淋淋地暴露在惨白灯光下。防线彻底崩溃！
“你懂什么？！”周倩声音陡然拔高破音，身体剧烈前倾，手铐哗啦作响，“那种日子！每一天！都像活在玻璃罐里！他该死！就该烂在那黑水里！”失控的咆哮在狭小空间回荡，随即化作巨大的虚脱。她瘫回椅子，泪水汹涌，不再是表演，而是积压己久的恐惧、屈辱与毁灭欲的洪流。
陈锋看着她崩溃，脸上那份平静终于被沉重的疲惫取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沉默良久，站起身，声音低沉而疲惫：“审讯暂停。带她下去。”
铁门打开，两名警员架起的周倩。就在即将迈出门槛时，陈锋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来：“那个GPS，技术科在河底淤泥筛了三天，找到了。上面残留的缝线纤维，和你指甲缝里的微量生物样本，完全吻合。”
周倩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僵住。毁灭的痕迹早己嵌入身体缝隙。
走廊灯光惨白冰冷。周倩被架着走向临时羁押室，脚步虚浮。陈锋最后那句话反复穿刺着她的意识。绝望的潮水淹没了一切。拐过弯，迎面撞见匆匆走来的陈锋，他手里拿着文件夹，眉宇锁着浓重的疲惫。
擦肩而过的瞬间，周倩的目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落在陈锋垂在身侧的右手上。他的食指和中指间，极其自然地夹着一个东西——一个银色的打火机，边缘带着一道细微的划痕。
嗡——！
周倩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打火机！她见过！就在李强淹死的前一晚，它从他沾着廉价香水味的外套口袋滑落！它怎么会出现在陈锋手里？
一股比河底淤泥更令人窒息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周倩的西肢百骸。她猛地转头，视线死死追向林薇的背影。陈锋走到“技术分析室”门口，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接着，那只夹着打火机的右手，极其自然、带着一种刻意的流畅，轻轻一滑，将那个小小的银色物件，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深蓝色警裤的右侧口袋。
门无声关上。
周倩僵在原地，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警员不耐烦地推搡她。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
只有那个动作——银色打火机滑入警服口袋的动作——在她眼前反复回放。
GPS…吻合的样本…那抹沉重的疲惫…还有此刻，那个消失在口袋里的、属于李强的、带着秘密的打火机……
冰冷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走廊尽头那扇关上的门，像一张沉默的巨口。
她以为杀死了恶魔，挣脱了地狱。可地狱仿佛在延伸。门外，那个穿着警服、刚刚将她送进囚笼的女人口袋里，正揣着来自地狱的余烬。
周倩被推搡着前行，目光空洞地投向紧闭的铁门。这盘棋，似乎才刚刚开始。而她，己成了困在棋局最危险角落的卒子。冰冷的羁押室铁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她对“终结”的所有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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