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磊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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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磊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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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颜”最里间,特意为苏哲清空布置的理疗室,此刻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光线,只留一盏可调光的壁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空气里混合着消毒水、苦涩药油和陈师傅特制安神香囊的复杂气息。

苏哲蜷缩在特制的、包裹性极强的美容椅里,像一只受惊的刺猬。灰色的毛线帽压得极低,厚厚的医用弹力面罩覆盖了他整个头部和颈部,只露出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盛满了无边恐惧和自卑的眼睛。即使在这几乎全暗的环境里,他依旧死死低着头,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林凡坐在离他几步远的椅子上,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节捏得发白,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丈夫身上,充满了心疼、焦虑和一种近乎祈祷的专注。每一次细微的治疗尝试,对她而言都是巨大的心理煎熬。

陈师傅坐在轮椅上,靠近苏哲。他花白的头发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病后的憔悴尚未完全褪去,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古井,沉淀着令人心安的沉稳和智慧。他没有急着触碰苏哲,只是用极其缓慢、温和的语调,如同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苏教授,莫怕。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没有旁人眼光。老夫知道你脸上的旧伤,时日久了,难免会有些‘紧’、‘绷’、‘火辣辣’的不适,尤其在天气变化或休息不好时,更是磨人。今天,我们不碰脸,老夫只是想看看你的手。手为六经之汇,观其气血,也能知些大概。”

他的话语像温热的泉水,一点点浸润着苏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苏哲的身体依旧僵硬,但颤抖的幅度似乎小了一点点。他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极其缓慢、带着巨大的迟疑,一点一点地挪了出来。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修长却异常苍白的手,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带着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但手背上,却蜿蜒着几道扭曲、颜色深于周围皮肤的增生性疤痕,如同丑陋的蜈蚣,无声诉说着那场灾难的惨烈。

陈师傅的目光落在那些疤痕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伸出自己那双同样布满岁月痕迹、却异常稳定的手,极其轻柔地覆在苏哲冰凉颤抖的手腕脉搏处。他的指腹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指尖的金光在磊的感知中瞬间变得极其敏锐。她能“看”到陈师傅那温和表象下,精神高度凝聚,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仔细探查着苏哲体内紊乱的气机:心脉沉滞,肝气郁结如磐石,肺气虚弱,脾土不运…更有一股如同阴火般盘踞在面部经络深处的、顽固的灼痛能量流。陈师傅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这伤损远比他预想的更深、更纠缠!治疗难度极大,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不仅无法缓解痛苦,反而可能引发苏哲更大的心理崩溃。

“磊,”陈师傅的声音低沉而稳定,目光依旧专注在苏哲的脉象上,“取‘养心通络油’,温至手心热度。苏教授,老夫现在要用这油,在你手臂内侧几条主经络上,做非常非常轻缓的推按。目的是引气血下行,减轻你头面部的‘火气’压力。力道会很轻,若有任何不适,哪怕只是一点点,你立刻出声,我们立刻停下。好吗?”

苏哲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几乎听不见的“嗯”声,算是同意。眼睛死死闭着,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

磊立刻将温热的药油倒在掌心,搓热,然后屏息凝神,将双手极其轻柔、如同羽毛拂过般,覆在苏哲冰凉的手臂皮肤上。她收敛了所有“吞噬”的本能,指尖的金光温顺流淌,如同最忠诚的助手,将陈师傅意念中传递过来的、极其精微的推按路线和力道要求,精准地执行出来。

药油温润的气息散开。陈师傅的手指引导着磊的手,在苏哲手臂内侧几条特定的经络上,以几乎无法感知的力道,缓慢、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推按着。每一次按压,都像是在疏通被淤泥堵塞了千百年的河道,艰难无比。陈师傅的额角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略显粗重。他需要调动全部心神去感知苏哲体内气机的细微变化,调整推按的节奏和渗透的深度,同时还要分神关注苏哲的情绪反应,防止他因不适而彻底崩溃。这对一个身体尚未完全康复的老人来说,消耗是巨大的!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理疗室里只有几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药油在皮肤上极轻微的摩擦声。林凡紧张得几乎要窒息。磊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她不仅要精准执行师傅的指令,指尖的金光更是清晰地“感受”到了苏哲体内那股顽固阴火的灼热抵抗,以及他灵魂深处那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她必须将精神力凝聚到极致,才能维持那推按的稳定和轻柔。

汗水浸湿了磊的后背。就在她精神高度紧绷、几乎感到一丝眩晕时,指尖的金光忽然一阵奇异的波动!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流,带着安抚的意念,竟不受她主动控制地、顺着她的指腹,悄然渗入了苏哲的手臂皮肤!

“唔…”苏哲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惊异而非痛苦的闷哼!

磊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糟了!失控了?伤到他了?

陈师傅和林凡也立刻紧张地看向苏哲!

然而,预想中的惊恐爆发并未到来。苏哲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里,此刻竟流露出一种短暂的茫然和…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置信的…**舒缓**?

他手臂上那一首紧绷如铁的肌肉,似乎…极其细微地放松了一点点?那股盘踞在头面部的、如同跗骨之蛆的灼痛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温暖的手,极其短暂地…**轻轻抚平了一下**?

这感觉稍纵即逝,却真实得让苏哲愣住了。

陈师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变化!他眼中精光一闪,立刻示意磊停止动作,同时用更加温和的声音对苏哲说:“很好,苏教授,我们今天就到这里。你感觉一下,是不是…手臂松快了一点点?”

苏哲沉默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那双绝望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困惑”的光。他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活动了一下刚才被推按过的手臂关节。

林凡捂着嘴,泪水无声滑落。她看到了!丈夫眼中那久违的、一丝属于“人”的反应,而非彻底的绝望!

这次短暂而艰辛的治疗结束后,陈师傅疲惫得几乎虚脱,被护士推去休息。磊独自留在理疗室整理工具,指尖残留着药油的温润和一丝奇异的感觉——刚才那不受控的暖流,似乎…是她能力的新变化?一种主动的、带着安抚意图的“输出”?

“磊。”陈师傅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被护士推了回来,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地看着她。

“师傅…”磊连忙上前,心中充满担忧和自责,“您还好吗?刚才我…我好像没控制好…”

陈师傅摆摆手,示意护士先出去。门关上后,他看着磊,目光深邃:“不,孩子,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更好。刚才…那股暖意,是你?”

磊心头一震,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将刚才那奇异的感受和盘托出:“…师傅,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就自己…跑出去了。我是不是…又闯祸了?”她想起“芳华”的老板娘和老板,想起师傅的倒下,恐惧再次攫住了她。

陈师傅看着她眼中的惊惶,长长叹了口气。他示意磊推他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冰冷的钢铁森林,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

“孩子,你的‘手’,是柄双刃剑。它能‘吃’,能吃知识,能吃痛苦,甚至…能伤人。这力量源于你,却并非天生邪恶。就像火,能焚毁一切,也能带来温暖和光明。关键在于执火者的心。”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磊:“在‘芳华’,你懵懂无知,被本能驱使,如同幼兽,伤人伤己。面对小雅,你被那滔天痛苦冲击,险些失控,却也在最后关头,守住了本心,没有吞噬她的灵魂。面对李嫚,你学会了共情,你的‘手’第一次自发地流露出了温暖,抚慰了她破碎的心。而刚才,面对苏教授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恐惧,你的‘手’,在极致的专注和想要帮助的强烈意念下,第一次…真正‘活’了过来!它不再仅仅是贪婪的‘口器’,它开始有了‘心’,有了‘温度’,有了想要‘给予’的意愿!”

磊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尖的金光似乎感应到她的心绪,温顺地流淌着,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光晕。

“这是质变,磊。”陈师傅的声音带着欣慰和凝重,“你的能力在成长,在进化。它开始回应你内心真正的渴望——不再是填满自己的‘饥饿’,而是去抚平他人的伤痕。这很好,但…也更危险。力量越大,心魔反噬越强。你需要更强的定力,更深的理解,去驾驭它,引导它。医者仁心,你这双手,未来能渡人,也能…毁人。路,就在你脚下,也在你心里。”

陈师傅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彻底点醒了磊。长久以来的困惑、恐惧和隐隐的自我厌弃,在这一刻找到了方向。她看着师傅疲惫却充满期许的眼神,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长久压抑的心声终于脱口而出:

“师傅…我…我一首很害怕!怕这双手!怕它像个怪物!怕它伤害别人,更怕它…害了您!在‘芳华’…老板和老板娘…还有您倒下那次…我…”泪水模糊了视线。

陈师傅伸出手,温暖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带着长者的慈爱和包容:“傻孩子。‘芳华’那对夫妻,是咎由自取,他们身上的‘孽’,不是你造的,是你引出来的,迟早也会反噬他们自身。至于我…”他笑了笑,带着一丝豁达,“老家伙了,命里该有这一劫,不是你那一‘渡’,我可能真就醒不过来了。记住,力量无分正邪,人心才有善恶。你的手,是老天爷给你的饭碗,也是给你的考题。好好答,别辜负了它,更别辜负了你自己。”

磊的泪水汹涌而出,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仿佛被师傅这双温暖而充满智慧的手,轻轻移开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力量感,在她心中滋生。

几天后,当大丫再次带着忐忑和微弱的希望来到“臻颜”复查时,磊主动向陈师傅提出:“师傅,丫丫的药油护理,让我来独立操作吧。我想…试试看能不能…也帮帮她心里。”

陈师傅看着她眼中那抹褪去迷茫、变得坚定的光,欣慰地点点头:“好。记住‘心要静,意要诚,手要稳’。药油是引子,你的‘心’和‘手’,才是关键。”

大丫躺下,依旧紧张不安。磊看着她脸上虽然消退不少、但依旧狰狞的红疹,感受着那毒素残留的阴冷和她灵魂深处对二妹的牵挂与恐惧。她深吸一口气,排除所有杂念。

指尖蘸取温热的“百草化毒油”,轻轻覆上大丫的额头。这一次,磊没有刻意去“读取”那些痛苦记忆,也没有试图强行“吞噬”毒素。她闭上眼,全神贯注地调动起指尖那温顺流淌的金光,心中只有一个纯粹而强烈的意念:

**安抚她。抚平那些恐惧。让她感受到温暖和安全。让她想起母亲的爱,想起支撑她走到现在的力量…**

金光随着她的意念,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探针般的锐利,也不再是之前安抚李嫚时无意识的暖流。它变得如同最柔和、最温暖的阳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随着药油的渗透,缓缓地、坚定地渗入大丫的皮肤,首达她混乱痛苦的意识深处。

大丫的身体猛地一颤!这一次,不再是痛苦和抗拒的瑟缩!

她仿佛看到了一片温暖的、金色的光晕,温柔地包裹住了那些让她夜不能寐的恐怖画面——阴暗的地下室、狞笑的面孔、小妹滚烫的额头、二妹扑向棍棒的瘦小身影…这些画面在那温暖金光的笼罩下,并未消失,却仿佛被隔开了一层柔和的纱,变得不再那么狰狞刺目,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也奇异地减轻了!

紧接着,在那温暖金光的深处,一些被深埋的、属于“光”的记忆碎片,如同被唤醒的萤火虫,一点点浮现出来,越来越清晰:

* **母亲在油灯下温柔哼唱的摇篮曲调(“月儿明,风儿静…”)。**

* **偷偷塞到她手里、还带着母亲体温的半块烤红薯的香甜。**

* **母亲用树枝在地上画出山外的世界时,眼中那虽然忧伤却充满向往的光芒(“外面很大,很亮…”)。**

* **二妹在出逃前夜,偷偷把省下的半个窝头塞给她,小声说:“姐,你多吃点,有力气带小妹跑…”**

* **小妹病好后,第一次对着她露出甜甜的笑容,脆生生地叫:“姐!”**

这些温暖的碎片,被磊指尖那带着强烈安抚意念的金光温柔地包裹着、放大着,如同涓涓暖流,冲刷着大丫冰冷恐惧的心田。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在这股纯粹温暖的包裹下,如同被阳光晒暖的冻土,一点点软化、放松。

大丫紧闭的眼角,泪水无声地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绝望的泪水,而是混杂着被理解的委屈、被温暖包裹的感动,和对母亲、对妹妹们深切的思念。她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沉沉地睡了过去。睡梦中,她的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磊缓缓收回手,指尖的金光温顺地流淌着,带着一种完成使命后的平和与淡淡的暖意。她看着大丫难得安详的睡颜,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力量感。

陈师傅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欣慰而释然的笑容。他知道,他的弟子,真正开始领悟并驾驭那上天赋予的、独特而强大的力量了。医者之路漫长,但这第一步,她走得无比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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