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铺就的光路悬在冰谷幽邃的半空。
银蓝流转,清辉洒落,将雾儿和芙儿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下方光滑如镜的墨黑冰面上。
那光辉并不炽热,带着亘古的微凉,却奇异地驱散了周遭刺骨的绝望寒意,只留下一种纯净的空寂。
雾儿紧了紧握着芙儿的手。
那小手依旧冰凉,却不再因恐惧或诅咒的躁动而颤抖,只是安静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芙儿的银瞳,此刻完全被悬浮的星尘光路点亮,如同盛满了碎钻的深潭,倒映着那梦幻般的指引。
“走吧。”
雾儿的声音不高,在这绝对寂静的冰谷里却异常清晰。
她率先踏上了那条悬浮的光路。
脚下并非实体,而是一种凝练的能量。
踏上去如同踩在凝固的月光之上,冰凉而坚实,每一步都漾开细微的涟漪,如同踏碎了星河。
芙儿紧随其后,小脚踏上光路时,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带着惊奇意味的吸气声,小手紧紧攥着雾儿的衣角。
花脊庞大的身躯停在冰谷边缘,如同沉默的山岳。
巨大的头颅微微低垂,那浑厚的嗡鸣低沉而悠长,似在送别,又似在守护着这条由智慧开启的通道。
背脊上那片在严寒中依旧倔强绽放的花海,灯塔昏黄的光芒,此刻都成了远方模糊的暖色点缀。
星尘守望者依旧悬停在墨黑冰面的上方,巨大的星云之眸注视着她们,无悲无喜,只有一种洞悉万古的沉静。
她衣袂间流转的星屑光点与下方的星尘光路遥相呼应。
光路不长,却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
越靠近中心,下方墨黑冰面下冻结的星河便越发明晰。
无数微尘般的银蓝光点在其中缓慢地旋转、明灭,如同亿万只沉睡的精灵被封存在最纯净的水晶棺椁里。
那股清冽又带着奇异安抚力的气息愈发浓郁,芙儿体内的深渊印记似乎彻底沉寂下去,小脸上露出一种久违的、近乎安详的宁静。
光路的尽头,并非冰面,而是悬浮在墨黑冰面上方约一尺之处的虚空。
那里,星尘光路的光芒凝聚成一个柔和的光团。
光团中心,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如同液态星光般的银蓝色星尘雾气,正极其缓慢地从下方的冰面中渗透、升腾出来,汇聚于此,如同一个小小的泉眼。
这就是不熄星尘的“呼吸”之所!
是星尘之力最为活跃、也最易获取的节点!
希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然而,如何取?
那星尘雾气看似轻柔,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能量。
贸然伸手,只怕瞬间就会被那纯粹的能量冻结或灼伤。
冰面坚逾精钢,深达万仞,更非人力可凿穿。
雾儿看着那缓缓升腾的星尘雾气,又低头看了看芙儿充满渴望的银瞳。
她解下腰间那把跟随她许久的匕首——
“葬海之牙”。
冰冷的鲨齿刀刃在星尘光辉下泛着幽暗的蓝光。
她并非要用它去破坏,而是需要一个容器。
她将匕首倒转,双手捧起那鲨鱼下颌骨打磨成的粗糙刀鞘。
这骨鞘跟随她多年,浸染过锈蚀、海盐、血污,也承载过生的希望与死的绝望。
它本身并无神异,却浸透了雾儿生命的韧性与守护的意志。
雾儿深吸一口气,冰蓝的瞳孔映着那团流转的星尘雾气。
她小心翼翼地将刀鞘的开口,缓缓凑近光团中心那升腾的星尘雾气。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反应。
那丝丝缕缕的银蓝雾气,如同找到了归宿的游丝,竟自然而然地被骨鞘那粗糙、饱经风霜的表面所吸引,丝丝缕缕地缠绕上去,然后缓缓沉降、融入其中!
骨鞘内部,仿佛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灯。
那些凝聚的星尘雾气不再飘散,而是在鞘内缓缓流转、沉淀,如同封存了一小片缩微的星河。
鞘身原本粗糙的骨质表面,也似乎被这星尘之力浸润,透出一种温润内敛的玉质光泽,触手不再冰凉刺骨,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恒定的微温。
成了!
雾儿心中涌起巨大的喜悦,动作却越发轻柔。
她如同捧着初生的幼鸟,小心翼翼地将盛满了星尘雾气的刀鞘捧离那光团。
刀鞘入手微沉,里面流淌的星尘仿佛有了生命,温暖而安静。
芙儿屏住呼吸,银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散发着温润光芒的骨鞘,小脸上满是纯粹的向往。
“星星……在里面?”
她小声问,声音带着一丝梦幻般的颤音。
“嗯,在里面了。”
雾儿将刀鞘递给芙儿。
“暖暖的,抱着它。”
芙儿伸出小手,珍而重之地将那温润的骨鞘抱在怀里。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鞘身,当那温润的、带着奇异安抚力的星尘之力透过皮肤传递到她体内时,她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发出一声如同叹息般的、极其满足的轻吟。
银瞳中最后一丝因深渊诅咒带来的阴霾,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薄雾,彻底消散。
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身的安宁与舒适感包裹了她。
她将脸颊轻轻贴在温润的鞘身上,感受着里面那微小星河缓慢流转的脉动,如同拥抱着一个温暖的梦。
就在这时,那一首静静悬浮的星尘守望者,巨大的星云之眸里,旋转的星云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她并未阻止,也未言语。
只是那由液态星光构成的手臂,再次轻轻抬起,指尖的星屑光点遥遥指向她们来时的方向——
那条悬浮的星尘光路开始缓缓黯淡、消散。
任务完成。
馈赠己取。
守护者的职责己尽。
雾儿抱着芙儿——
小家伙此刻几乎完全沉浸在与怀中星尘的交流里,小脸安宁满足——
于是转身。踏着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光路余晖,一步步向冰谷边缘的花脊走去。
身后,那墨黑冰面下冻结的星河依旧无声流转。
星尘守望者的身影在她们踏上花脊背脊的瞬间,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清冽的星尘气息,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花脊发出一声低沉而浑厚的嗡鸣,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调转方向。
灯塔的光芒重新笼罩下来,混合着花海的暖香,驱散着冰谷深处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
雾儿将芙儿安置在温暖的砗磲火塘旁,小家伙依旧紧紧抱着那温润的骨鞘,蜷缩着,如同抱着整个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她呼吸均匀,小脸上是许久未见的、毫无阴霾的恬静睡颜。
雾儿坐在她身边,看着花海在花脊平稳的滑行中轻轻摇曳。
她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残留着方才接触星尘雾气时沾染的几粒极其微小的、如同尘埃般的银蓝光点。
光点在她掌心缓缓明灭,带着微弱的暖意,却也在缓缓消散。
一丝不易察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正从她接触过星尘的指尖悄然蔓延上来,如同冰针,刺入血脉。
这寒意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星尘之力在驱散深渊诅咒时,从芙儿体内转移过来的一部分“阴寒”。
代价,终究是有的。
只是这一次,由她来承担。
雾儿缓缓握紧手掌,将那几粒即将消散的星尘微光攥在手心。
冰蓝的瞳孔望向北方冰渊那无边无际的灰白壁垒,眼神疲惫,却依旧如淬火的钢铁般坚韧。
希望己经握在手中,虽然微小。
前路依旧漫长,冰雪未融。
但至少此刻,在这片移动的绿洲上,在芙儿安宁的睡颜旁,在这束永恒阳光的照耀下,她们赢得了一线喘息,一丝对抗深渊诅咒的微光。
花脊载着她们,滑过死寂的冰原,踏上了归途。
灯塔昏黄的光,在身后那片埋葬着旧世界绝望的冰渊深处,留下了一道温暖而倔强的痕迹。
......
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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