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居的日子并非全然是风平浪静的共生。
芙儿体内沉睡的深渊领主血脉,如同蛰伏的火山,并非电鳗腺体液和阿鲨的骨瓶药剂能够完全压制。
尤其在某些特定的时刻——
比如当铅灰色的天空被浓密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乌云彻底遮蔽,或是当墨海的海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油污般光滑平静的死寂时,芙儿的状态就会变得极不稳定。
她的银瞳会不受控制地完全转化为冰冷的竖瞳,瞳孔深处不再是人类的情绪,而是旋转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幽暗漩涡。
皮肤下那些星图般的银色纹路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如同活体电路般闪烁、流动,散发出一种非人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她会变得异常焦躁,在灯塔狭小的空间内不安地踱步,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意义不明的、带着混乱精神力量的咕噜声,如同某种古老巨物在深渊中的梦呓。
这些声音虽然微弱,却足以让灯塔内本就稀少的蟑螂等小生物瞬间暴毙。
这也让雾儿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精神眩晕和不适,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在刺扎她的脑海。
每当这时,雾儿会立刻停止一切动作,警惕地守在芙儿身边。
她会拿出那块贴身存放的、冰冷的“海神之泪”。
幽蓝色的宝石一接触到芙儿皮肤散发的异常波动,其内部的星辰光点便会加速旋转,散发出更加稳定而清凉的光芒,如同无形的护罩,将芙儿身上逸散的非人气息和精神波动强行压制、收束回去。
同时,雾儿会紧紧握住芙儿冰凉的小手,用自己粗糙但稳定的手掌传递着无声的安抚。
她会低声哼唱起一首不成调的、沙哑的旋律——
那是她模糊记忆中,来自早己逝去的父亲,或许是她那来自深不见底的地下的母亲——曾哼过的摇篮曲碎片。
尽管不成调,尽管沙哑。
但这属于人类的声音,这属于“雾儿”的独特气息和体温。
这如同最坚韧的锚链,将芙儿那即将被深渊潮汐卷走的神智,一点点拉回现实。
“芙儿……看着我……”
雾儿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目光牢牢锁住芙儿那双混乱的竖瞳。
这个过程往往伴随着芙儿的痛苦挣扎。
她会无意识地抓挠自己的皮肤,留下道道红痕,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兽悲鸣般的呜咽。
但最终,在“海神之泪”的压制和雾儿那笨拙却固执的“人类”呼唤下,芙儿瞳孔中的漩涡会逐渐平息,竖立的瞳孔会缓缓恢复成圆润的银色,皮肤下的星芒纹路也慢慢隐去。
她会如同虚脱般软倒在雾儿怀里,小脸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身体因剧烈的精神消耗而微微颤抖,银瞳中充满了疲惫和后怕,以及对雾儿全然的依赖。
雾儿会紧紧抱着她,喂她喝下混有电鳗腺体液的水,轻轻拍着她的背,首到她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
每一次这样的压制,都像在刀尖上跳舞,消耗着芙儿的本源,也加深着雾儿内心的忧虑。
她能感觉到,“海神之泪”的压制效果似乎在缓慢减弱,而芙儿血脉躁动的间隔却在缩短,强度在增加。
阿鲨的药剂和电鳗腺体液,更像是杯水车薪。
更让雾儿警惕的是,灯塔本身,似乎也在发生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异变。
起初是微小的细节——
她发现塔身内部一些原本干燥的、锈蚀的角落,不知何时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深紫色苔藓。
这些苔藓触感滑腻冰冷,如同某种生物的粘液干燥后形成的膜。
她用匕首刮掉,过不了几天,它们又会在相同或不同的地方悄然滋生。
接着,是声音。
在夜深人静,只有海浪拍打塔基的单调声响时,雾儿偶尔会捕捉到一种极其细微、仿佛来自塔体结构深处的、如同金属疲劳呻吟般的“吱嘎”声。
但当她屏息凝神仔细聆听时,那声音又消失了,仿佛只是幻觉。
或者,是一种极其低沉的、如同无数细小气泡在粘稠液体中破裂的“啵啵”声,断断续续,来源不明。
最诡异的一次发生在半个月圆之夜——尽管铅云常年遮蔽,但月光偶尔会穿透缝隙。
雾儿半夜被一阵奇异的、如同风铃般清脆却又带着无尽空寂感的“叮咚”声惊醒。
声音似乎来自头顶废弃的灯塔上层。
她握紧匕首,悄无声息地沿着残存的楼梯向上探查。在曾经是探照灯室的破败空间里,借着穿透破碎穹顶的惨淡月光,她看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废弃的、布满灰尘和鸟粪的巨大灯罩内部,不知何时凝结了无数颗水滴。
这些水滴并非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粘稠的、如同稀释血液般的暗红色泽!
它们在冰冷的月光下,沿着灯罩内部扭曲的金属骨架缓缓汇聚、流动,最终滴落在下方的金属地板上,发出那清脆而诡异的“叮咚”声!
而在地板上,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并未随意流淌,而是自发地汇聚、勾勒出一个巨大而扭曲的、如同无数触手缠绕而成的亵渎符号!
符号的中心,隐约指向下方——
正是她们栖身的灯塔底层!
一股寒意瞬间从雾儿脚底首冲头顶!
她立刻用匕首刮掉那个符号,并用带来的腐蚀性酸液泼洒在那些暗红色液体上,发出剧烈的“滋滋”声和刺鼻的白烟。
但当她第二天再去查看时,灯罩内部又凝结了新的暗红色水滴,而地板上被酸液腐蚀出的坑洞边缘,也诡异地重新渗出那种粘稠的液体……
雾儿没有将塔内的异变告诉芙儿。
她只是更加警惕,加固了塔门,在塔内关键的节点撒上混合了圣盐(一种在铁穹城高价购得的、据说能驱邪的矿物粉末)和发光苔藓粉末的混合物。
她隐隐感觉到,这座灯塔,似乎正在被芙儿无意识散发的深渊气息所“同化”。
或者说——
它正在成为一个吸引更深处存在的“信标”。
芙儿的力量在成长,在觉醒。
而这座塔,既是她们的堡垒,也可能成为她们的囚笼和……祭坛。
定居的生活,在表面的共生日常之下,暗流汹涌。
雾儿知道,获取“海神之泪”只是延缓之计。
北方“永冻冰渊”的“不熄星尘”,以及那虚无缥缈的“寂静之种”,是她们必须踏上的荆棘之路。
但在那之前,她必须确保芙儿的安全。
必须在这座逐渐变得诡异的灯塔中,守护住这短暂而脆弱的安宁。
每一次为芙儿舔舐伤口,每一次割开自己的皮肉喂养她,每一次压制她血脉的躁动,都在加深着这份畸形的羁绊,也都在无声地倒计时。
灯塔外,墨海翻涌,铅云低垂。
未知的风暴,正在地平线下悄然汇聚。
而灯塔内,血与盐的味道中,悄然混入了一丝来自深渊的、冰冷的甜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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