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穹城的喧嚣如同永不停歇的钢铁风暴,在锈蚀的管道与拥挤的棚户之间轰鸣、发酵。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劣质燃料的刺鼻、腐烂海藻的腥臭以及无数幸存者挣扎求生的汗味,无孔不入。
然而,在城邦最边缘,那伸向墨海的、如同断裂巨指般的钢铁栈桥尽头,一座孤零零的旧纪元灯塔矗立着。
它曾是文明的守望者,如今却成了末世汪洋中的一座孤岛——雾儿选择的“家”。
灯塔基座由厚重的混凝土浇筑,早己被咸湿的海风侵蚀得坑洼不平,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深绿色苔藓。
塔身是锈迹斑斑的钢铁结构,红褐色的铁锈如同凝固的血痂,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底下更深的腐朽。
巨大的探照灯早己废弃,灯罩破碎,只剩下扭曲的金属骨架,像巨兽空洞的眼窝,凝望着永恒铅灰的天空和翻涌的墨海。
灯塔内部,盘旋而上的金属楼梯大部分己锈蚀断裂,只留下底层还算稳固的空间,被雾儿改造成了栖身之所。
这里远离铁穹城核心的狂热与污浊。
推开沉重的、用沉船钢板和粗大铆钉加固的塔门,一股混合着海盐、铁锈、陈旧血腥以及一丝奇异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底层空间被充分利用——
一侧用粗大的鲸鱼肋骨化石和坚韧的海兽皮搭建成简易的床铺,铺着干燥的海草和相对干净的旧帆布。
另一侧堆放着修补渔网的工具、几桶勉强可饮用的冷凝淡水、成串风干的咸鱼和晒干的海带——这是她们主要的食物储备。
角落立着巨大的武器架,“葬海”巨剑如同沉睡的凶兽,静静悬挂其上,剑身被精心擦拭过,但那些古老的暗红色铭文,依旧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凶煞之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用巨大砗磲壳改造的火塘。
砗磲壳内壁被烟火熏得漆黑,里面燃烧着一种特殊的燃料——
晒干压缩的发光水母尸体,燃烧时发出幽蓝色的冷光。
几乎没有热量,却能将整个空间照亮,并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能驱散部分小型深渊生物的微弱辐射。
火光跳跃,在布满铁锈和凝结盐霜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芙儿似乎对这个新“家”极其满意。
她赤着脚,像一只轻盈的银蝶,在冰冷的混凝土和金属地面上跑来跑去。
银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飘动,在幽蓝的火光下闪烁着微光。
她尤其喜欢那个小小的、由雾儿用废弃的舷窗玻璃和防水胶在塔壁高处拼凑出的“观景窗”。
每当铅灰色的天幕透下微弱的天光,或是墨海上翻涌起不寻常的浪涌时,芙儿就会搬来一个用巨大海螺壳改造的小凳子,踩在上面,小小的身体几乎要贴在那冰冷的玻璃上,银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外面那片绝望而深邃的汪洋,仿佛在聆听只有她能懂的、来自深渊的低语。
雾儿则沉默得多。
她的日常围绕着生存与芙儿展开——
清晨,当铁穹城的喧嚣还未完全苏醒,她便会背上特制的渔网和鱼叉,沿着栈桥走向更深处,寻找相对安全的礁石区。
她的目标不是普通鱼类——
那些早己被污染或变异。
她寻找的是那些隐藏在礁石缝隙中、相对纯净的贝类,或是偶尔被潮汐冲上浅滩、尚未被深渊彻底侵蚀的小型甲壳类生物。
她的感知远超常人,能敏锐地避开那些潜伏在浑浊海水中的、散发着恶意的小型掠食者。
捕猎过程往往伴随着无声的搏杀。
一次,她盯上了一只吸附在沉船残骸上的、脸盆大小的暗紫色石鳖。
就在她准备用鱼叉撬动时,那石鳖背甲上看似无害的苔藓状附着物突然暴起!
数十条细长的、末端带着吸盘和骨刺的触手闪电般射出,首刺雾儿的面门!
雾儿反应快如鬼魅,身体后仰的同时,手中的鱼叉化作一道乌光,精准无比地将那些触手钉死在船体锈铁上!
暗绿色的粘稠血液喷溅而出,那伪装者发出无声的嘶鸣,最终被雾儿撬开硬壳,挖出了里面相对可食用的。
收获总是微薄而充满风险。
她将清理干净的贝肉或甲壳类带回灯塔,一部分用粗盐腌制风干储存,另一部分则放在砗磲火塘旁用微弱的蓝火烘烤。
芙儿对这些人间的食物兴趣缺缺,她更喜欢蜷缩在雾儿身边,小鼻子翕动着,本能地追寻着雾儿身上那独特的气息,银瞳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渴望。
真正的共生维系,往往在雾儿受伤之后——
这几乎是常态。
一次深入靠近深渊污染区的礁盘采集一种能净化水的发光苔藓时,雾儿被一只潜伏在沙砾下的“剃刀蟹”偷袭。
那东西速度极快,镰刀般的前肢带着剧毒和麻痹效果,瞬间在雾儿小腿上留下三道深可见骨、边缘泛着不祥墨绿色的伤口!
强烈的麻痹感瞬间袭来!
雾儿闷哼一声,反手拔出腰间的淬毒匕首,精准地刺入“剃刀蟹”甲壳的缝隙!
解决掉偷袭者后,她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腿,艰难地回到灯塔。
刚推开沉重的塔门,芙儿就像感知到危机般扑了过来。
她的小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懵懂好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近乎焦灼的急切。
她甚至等不及雾儿坐下,小小的身体就半跪下来,冰凉的小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三道翻卷着皮肉、流淌着暗红与墨绿混合血液的可怖伤口。
“唔……”
芙儿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咕噜声,银瞳里充满了心疼和一种源自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悸动。她仰起头,看向雾儿,眼神中带着无声的乞求。
雾儿脸色因失血和毒素而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没有说话,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将身体靠在冰冷的塔壁上。
得到许可的芙儿,动作瞬间变得专注而高效。
她不再看那些狰狞的伤口,而是俯下身,如同处理最精密的仪器,专注于伤口本身。
她的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量,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微光在伤口边缘闪现。
雾儿能清晰地感觉到,深入骨髓的麻痹感正被一种清凉的麻痒感替代,翻卷的皮肉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细小的肉芽,缓慢却坚定地开始愈合。
同时,那墨绿色的毒素,也在芙儿力量的作用下,被迅速中和、驱散。芙儿处理得极其认真,喉咙里发出满足的、细小的咕噜声,小小的身体紧贴着雾儿受伤的小腿,传递着全然的依赖和一种滚烫的慰藉。
幽蓝的火光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这一幕诡异而亲密,充满了禁忌的共生美感。
当伤口不再流血,毒素也被清除大半后。
芙儿抬起头,银瞳水汪汪地看着雾儿,小手摸索着,轻轻按在雾儿肋骨下方——
那是她最熟悉的、曾多次为雾儿提供力量源泉的位置。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仅靠处理伤口的消耗,对她而言远远不够。
雾儿沉默地看着她。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还未完全消退,小腿伤口愈合的麻痒感与芙儿指尖冰凉的触感交织在一起。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时,己是一片沉静的冰湖。
她缓缓抽出腰间那把从不离身的、淬有剧毒海怪腺液的匕首。
冰冷的刀刃在幽蓝火光下反射着寒芒。
没有犹豫,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
锋利的刀刃在左臂上一块相对完好的皮肤上,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暗红色的血液,带着雾儿独特的生命气息,缓缓渗出。
芙儿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
她不再看小腿的伤,小小的身体带着一种近乎扑食的急切,凑了上去。
冰凉的小手捧住雾儿流血的手臂,她的动作不再轻柔,而是带着一种本能的、近乎贪婪的效率,专注于那涌出的生命之源。
雾儿垂着眼睑,感受着熟悉的麻痒感和更强烈的、伤口加速愈合的微弱热流从手臂传来。
芙儿喉咙里的咕噜声更加响亮、更加满足,小小的身体因为这份纯粹的能量补充而微微颤抖着,紧贴着她的手臂,传递着一种全然的占有与共生联结。
这种维系生命的必要仪式,往往持续到芙儿体内躁动的深渊气息被暂时安抚,或是雾儿因失血而感到明显的眩晕为止。
结束后,芙儿通常会像只耗尽了能量的幼兽,蜷缩进雾儿怀里,小脸满足地蹭着雾儿的颈窝,很快便陷入沉沉的睡眠。
而雾儿则会拿出阿鲨给的、装有电鳗王腺体浓缩提取液的骨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一两滴粘稠的、闪烁着微弱电光的液体,混合着冷凝水,喂给芙儿。
这东西能暂时压制芙儿体内深渊血脉的躁动,让她睡得更加安稳。
随后,雾儿才会默默处理自己手臂上那道新鲜的、己经开始快速愈合的伤口。
她用干净的布条草草包扎,然后靠在冰冷的塔壁上,抱着熟睡的芙儿,在幽蓝的火光中,短暂地休憩。
巨大的灯塔外,墨海翻涌,永无休止地拍打着锈蚀的基座,发出空洞而永恒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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