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门与旧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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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心门与旧痕

 

周姨那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林小满的耳膜:“…星辰他…醒了!看到你不在…又看到了那个蓝本子…整个人都不对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星火吓坏了…”

轰——!

小满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手中那张泛黄的、承载着婆婆最后心愿的照片和剪报,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我马上回来!”她对着电话嘶吼一声,甚至来不及挂断,抓起桌上那本深棕色的日记本和蓝丝绒布,连同照片剪报一起胡乱塞进包里,转身就冲出了这栋弥漫着悲伤与真相的老宅!什么尘埃,什么寂静,都被她身后带起的风搅得粉碎!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路边,几乎是用身体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地址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快!师傅!去枫林苑!快!”

车子疾驰而去,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小满紧紧攥着包带,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的心被巨大的恐惧和自责填满,几乎要炸裂开来!

她不该把那个该死的蓝色笔记本放在床头柜上!她不该留他一个人在家!她明明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有多脆弱,知道他看到母亲癌症晚期的诊断书会有多崩溃!她怎么这么大意!

星辰…他现在怎么样了?那个总是冷静自持、将所有情绪深埋心底的男人,在得知母亲默默承受病痛至死、而自己一首被蒙在鼓里的真相后,会爆发出怎样的绝望和愤怒?他会伤害自己吗?星火…她的星火,那么敏感的孩子,亲眼目睹爸爸崩溃把自己锁起来,该有多害怕?

“师傅,再快点!求您了!”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无助地拍打着驾驶座的椅背。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她惨白如纸、泪流满面的脸,没说什么,只是重重踩下了油门。车子在车流中惊险地穿梭着。

小满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

“初雪夜的图书馆”:那个被意外锁住的夜晚,暖气停了,黑暗冰冷。她冻得瑟瑟发抖,是他默不作声地端来两杯热可可,上面撒着她喜欢的肉桂粉。灯光下,他侧脸的轮廓被勾勒得有些冷硬,递杯子的动作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那是她第一次窥见“冰山”陆星辰坚硬外壳下的一丝缝隙。

他高烧送药熬粥:她因为淋雪感冒,烧得昏昏沉沉。是他,那个传闻中不解风情的医学院学霸,顶着风雪送来一堆药,还笨手笨脚地在她宿舍的小厨房里熬了一锅薏仁百合粥。粥的味道其实很普通,甚至米粒还有点夹生,但那份带着药味的温热,和他坐在床边看着她喝完时,眼底那点生涩的关切,却成了那个冬天最深刻的暖意。

元旦晚会前的琴房:她被赶鸭子上架顶替钢琴伴奏,弹得磕磕绊绊,急得快要哭出来。是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倚着门框,带着一丝难得的戏谑:“听起来像是猫在琴键上跳舞。”然后在她惊讶的目光中,自然地坐到她身边,修长的手指流畅地弹出旋律。为了帮她,他甚至破天荒地同意和她一起上台西手联弹。那段在琴房里争执、磨合、最终默契十足的时光,琴键上跳跃的音符,他偶尔覆上她手背引导节奏时传来的温热…是心跳加速的序曲。

他第一次笨拙地抱星火:初为人父的他,面对襁褓中柔软脆弱的小生命,紧张得手臂僵硬,姿势别扭,脸上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神圣的温柔和不知所措。星火在他怀里哇哇大哭,他急得额头冒汗,求助地看向她,那眼神,褪去了所有清冷,只剩下一个新手爸爸最真实的慌乱和爱意。

这些温暖的、带着青春气息和初为父母悸动的片段,此刻却像锋利的刀片,狠狠切割着她此刻的恐惧和担忧。那个会在她生病时笨拙熬粥、会为了帮她而打破原则弹琴、会紧张地抱着新生儿的男人,此刻正被巨大的痛苦和可能的愤怒吞噬,将自己锁在冰冷的书房里,隔绝了所有人,包括他们年幼受惊的儿子!

车子终于一个急刹停在了小区门口。小满甚至没等车停稳就推开车门,踉跄着冲了下去,丢下一句“钱在座位上!”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家的方向狂奔!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急促得如同她狂跳不止的心。

冲到自家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周姨焦急的安抚声和…星火撕心裂肺、充满恐惧的哭嚎声!

“爸爸!开门!爸爸!哇——!我要爸爸!妈妈——!”

那哭声像一把把有毒的匕首,狠狠捅进小满的心窝!她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客厅里一片狼藉。周姨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得通红的糖糖,束手无策地站在一边。而书房的门紧闭着。星火小小的身体正扑在冰冷的书房门上,用他小小的拳头用力捶打着厚重的门板,哭得浑身颤抖,小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恐,嗓子己经哭哑了:“爸爸…开门…星火怕…爸爸不要锁门…呜呜呜…”

“星火!”小满的心都要碎了,她冲过去,一把将儿子紧紧抱进怀里。小家伙感受到妈妈的气息,哭得更凶了,两只小手死死抓住她的衣襟,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剧烈地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哭诉:“爸爸…爸爸不见了…门关着…叫不开…爸爸生气…凶…” 他显然被陆星辰醒来后看到笔记本时爆发的情绪吓坏了。

“不怕不怕,妈妈回来了,爸爸没有不见,爸爸只是…”小满哽住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向三岁的孩子解释爸爸此刻的痛苦和封闭。她只能用力抱着儿子,亲吻着他被泪水浸湿的头发,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生死的书房门。

门内,一片安静。没有怒吼,没有摔砸东西的声音,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的安静。这安静比任何声响都更可怕!

“星辰!陆星辰!开门!”小满抱着星火,用力拍打着书房门板,声音因为焦急和恐惧而尖锐,“是我!小满!我回来了!你开门!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说!你别这样!星火吓坏了!”

门内依旧毫无回应。只有星火在她怀里压抑不住的抽噎声。

周姨抱着还在抽泣的糖糖走过来,红着眼圈低声道:“你一走没多久他就醒了…看到你不在,又看到床头柜上那个蓝色的本子…他拿起来翻了一下…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特别吓人…然后…他就抓起那个本子冲进书房,把门反锁了…我…我怎么叫都没用…星火跑过去拍门,他就…就在里面吼了一声‘走开!’…声音特别…特别可怕…”周姨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小满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那些冰冷的诊断报告,看到了他母亲选择独自承受病痛至死的残酷真相!这份被至亲“欺骗”和“抛弃”的痛苦,加上母亲刚刚离世的巨大悲伤,足以摧毁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

“星辰!你听我说!”小满将哭累了的星火暂时交给周姨,自己扑到门边,将整个身体都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我知道你看到了!我知道你很难过!你生气!你怪我瞒着你!可你妈妈她…她不是想骗你!她是怕啊!她怕你像当年对你爸爸那样…怕你再为了‘救’她把自己搭进去!她是在保护你啊星辰!”

她用力拍着门板,试图穿透这层阻隔:“你出来好不好?我们谈谈!妈她…她还给你留了东西!很重要的东西!能解开你心结的东西!你看看!你看看好不好?”她语无伦次,只想把他从那个自我封闭的绝望空间里拉出来。

门内,依旧是一片令人心慌的安静。

小满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蔓延上来。她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泪水汹涌而出。她该怎么办?强行破门?那只会更刺激他。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被痛苦吞噬?

“爸爸…”怀里的星火似乎感受到了妈妈的绝望,又或许是哭累了,他停止了嚎啕,只是小声地、带着浓重鼻音和恐惧,对着门缝,又轻轻地、执拗地唤了一声:“爸爸…开门…星火想你抱抱…”

这声微弱却清晰的呼唤,像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小石子。

几秒钟后。

门内,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紧接着,是纸张被疯狂撕裂的刺耳声音!“嗤啦——!嗤啦——!”

他在撕那个笔记本!撕毁那些证明他母亲独自承受痛苦的证据!

“不要!星辰!不要撕!”小满惊骇地拍打着门板,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是婆婆留下的东西啊!

撕扯声持续了几秒,然后戛然而止。

一片更加安静的沉默。

就在小满的心沉入谷底,以为他会继续封闭下去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门锁转动声,在安静中响起。

小满和抱着星火的周姨瞬间屏住了呼吸!

厚重的书房门,被缓缓地、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浓烈的悲伤和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雾气,瞬间从门缝里弥漫出来。

门后,站着陆星辰。

仅仅几个小时不见,他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憔悴得脱了形。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眼眶深陷,里面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他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身上的睡衣皱巴巴的。最刺眼的是他的双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红肿破皮,沾着一些纸屑和…暗红的血迹!而在他脚边,散落着被撕扯得粉碎的纸张——正是那个蓝色硬壳笔记本的内页!诊断报告、他潦草绝望的笔记…都变成了狼藉的碎片。

他站在那里,眼神空洞而麻木,仿佛一具被掏空的行尸走肉。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绝望到极点的冰冷气息。他的目光越过门口的小满和周姨,毫无焦距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灵魂己经游离于躯体之外。

“爸爸!”星火看到门开了,爸爸终于出现了,立刻在周姨怀里挣扎起来,带着哭腔伸出小手。

陆星辰空洞麻木的眼神,在触及儿子那张满是泪痕、写满惊恐和渴望的小脸时,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随即,那空洞再次覆盖上来,甚至更添了一丝深沉的痛苦和…一种近乎自我厌弃的回避。他像是害怕自己此刻的绝望和“肮脏”(手上的血迹和纸屑)会污染到孩子纯净的世界,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向门内的阴影里退了一小步。

小满看着他这副模样,看着他手上刺目的伤和血迹,看着他脚边那象征着他内心被撕碎的纸屑,巨大的心痛和酸楚瞬间淹没了她!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扑上去,在陆星辰退回阴影之前,用力地、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了他冰冷僵硬的身体!

“星辰!”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滚烫的泪意,“别这样…求你别这样…你看看我…看看星火…我们都在这里…都在这里陪着你…”

陆星辰的身体在她拥抱的瞬间剧烈地僵硬了一下,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他没有回抱,也没有推开,只是任由她抱着,身体依旧冰冷僵硬,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

小满感受到他的僵硬和冰冷,心更痛了。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毫无生气的侧脸,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松开一只手,慌乱地在自己的包里摸索着,终于抓住了那本深棕色的日记本和那张泛黄的照片。

她将日记本和照片,不由分说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度,塞进了陆星辰那只沾着血迹和纸屑、冰冷僵硬的手里。

“拿着!”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泪水滴落在他冰冷的手背上,“这是妈最后…留给你的!她所有没来得及说的话…都在里面!你看看!你看看她是怎么想的!她有多爱你!她不是要骗你!她是怕!怕你再像当年那样…为了‘救’她…把自己也毁了!”

陆星辰麻木的眼神,在掌心接触到那本带着岁月痕迹的日记本和照片冰凉的触感时,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聚焦。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目光落在了手中那本深棕色的日记本封面上。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在那没有任何字迹、只有岁月痕迹的皮面上,颤抖着拂过。

仿佛拂过一道,尘封了太久、也沉重了太久的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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