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佛窟深处,千年尘埃在摇曳的应急灯光下飞舞。我将最后半管用孔雀石和青金石手工研磨的矿物颜料挤上瓷碟,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眼前,那幅承载着弥勒之眼诅咒的《弥勒经变》残片,被小心翼翼地固定在特制修复架上。展柜碎裂时飞溅的玻璃渣己被镊子一粒粒剔除,剥落的石青、赭石、金箔碎片如同泣血的伤口,在时光的断层里。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松脂,弥漫着矿物颜料的土腥、阿依努尔生命之息催发植物胶液的微甜,以及…残片深处那被强行闭合的弥勒竖瞳残余的、冰冷怨毒的归墟气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断骨的钝痛,左臂那条熔铸的青铜臂甲沉重灼热,郭昕残魂的战意与归墟金砂的邪能仍在血脉深处拉锯,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擂动战鼓。
“沉金地脉…很痛苦…”齐呈盘膝坐在修复台旁,双眸紧闭,栗色发梢无风自动,流淌着微弱的青金光晕。她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探测器,通过克孜尔千佛洞的地脉核心,感应着柏林节点强行剥离弥勒之眼后遗留的、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地脉痉挛。“它在流血…但…很畅快。”她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那只眼睛…被挖掉了。”
阿依努尔跪坐在另一侧,双手虚按在玉钵上方。玉钵内,温润的绿意如同被稀释的翡翠,微弱却异常纯净。她的白发依旧刺目,但脸色不再死灰。生命之息如同最精微的丝线,从她指尖流淌,渗入我调制的矿物颜料和特制粘合剂中,赋予其短暂对抗归墟污染的“活性”。“玉钵…喜欢这里…”她声音很轻,带着疲惫,“它说…回家了…”
家?我盯着残片上那道最狰狞的裂缝——曾经撕裂开弥勒竖瞳的位置。柏林冰冷的展柜,龟兹故地的佛窟,对于这幅被暴力剥离母体的壁画而言,何处是家?指尖蘸取混合了阿依努尔生命之息和沉金地脉微尘的赭石泥,屏住呼吸,落向那道裂缝边缘。
**“归墟…之毒…岂是凡俗…可逆…”**
一个冰冷怨毒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在我脑海中首接响起!并非来自壁画,而是…左臂臂甲深处!那被郭昕战魂强行熔铸压制的归墟金砂邪念,竟在修复的关键时刻,借由我与残片的深度连接,再次反扑!
掌心覆盖的青铜臂甲骤然变得滚烫!暗红的血脉纹路中,丝丝缕缕的金砂邪光疯狂窜动,试图沿着我的指尖,反向污染刚刚落下的纯净赭石!修复架上的残片猛地一颤,弥勒低垂的眼睑缝隙中,竟又渗出一缕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带着粘稠质感的金砂黑气!
“李昭!”阿依努尔惊呼,玉钵绿光剧烈波动!
“稳住!”齐呈清喝,双眸骤然睁开,青金光芒大盛!无形的沉金地脉之力如同枷锁,瞬间缠绕上我躁动的左臂臂甲,强行压制邪光!
剧痛!灵魂被撕扯的剧痛!修复师的本能让我指尖稳如磐石,但精神却在郭昕战魂的咆哮与归墟邪念的尖啸中濒临崩溃!修复还是毁灭?补全还是玷污?这道裂缝,成了战场!
“郭帅…助我!”我心中发出无声的嘶吼,将全部意志灌注于那条熔铸的臂甲!臂甲上那道锋利的青铜刃脊爆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一个模糊的、顶天立地的青铜骨架虚影在我身后一闪而逝!郭昕残魂的战意如同怒海狂涛,狠狠撞向臂甲内作祟的金砂邪念!
轰——!
意识深处金铁轰鸣!邪念尖啸被强行镇压!指尖那缕试图污染赭石的金砂黑气如同暴露在烈阳下的露珠,瞬间蒸发!臂甲温度稍降,暗红的血脉纹路重新占据主导!
我抓住这千钧一发的间隙,指尖稳如磐石,精准地将那团饱含生命之息与地脉微尘的赭石泥,严丝合缝地压入裂缝!纯净的赭色光芒微微一闪,迅速渗入古老的画底,那道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平整,重新融入千年时光的肌理。
成了!最关键的一步!
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眼前阵阵发黑。我强撑着,抓起一支最细的狼毫勾线笔,蘸取由阿依努尔生命之息温养过的金粉胶液,屏息凝神,落向弥勒残缺的衣纹边缘。笔尖落下,金粉流淌,千年佛光仿佛在这一刻重燃。
然而,就在这心神稍懈、修复进入精雕细琢的微妙时刻——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佛窟入口方向炸开!整个洞窟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应急灯光疯狂闪烁!
“敌袭!!”守在入口处的张珂厉吼传来,紧接着是铂金破甲者能量束撕裂空气的尖啸和金属猛烈撞击的爆鸣!
“马元龙!是吐蕃的狗!”张珂的声音带着狂怒和一丝难以置信,“他们怎么知道这里?!”
修复台上的《弥勒经变》残片因震动而剧烈颤抖!刚刚弥合的赭石裂缝边缘,竟又出现一丝细微的、灰败的纹路!弥勒低垂的眼睑也猛地一颤!
“沉金网络…被强行干扰了!”齐呈脸色骤变,青金眼眸中光芒急闪,“他们在攻击地脉节点!是…‘黑牦牛’图腾柱!镇压地气的邪器!”
佛窟入口烟尘弥漫!厚重的合金防护门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撞开一个恐怖的豁口!烟尘中,马元龙的身影当先踏入。他赤裸的上身涂满诡异的暗红色油彩,肌肉虬结贲张,脖颈上挂着一串由黑色牦牛角和某种惨白指骨穿成的项链,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与蛮荒气息。他手中提着一柄巨大的、布满锯齿和倒刺的狰狞骨锤,锤头还滴落着暗红的液体——显然是张珂的血!
他身后,涌入七八名同样打扮、如同从雪山深处走出的魔神般的吐蕃武士!他们皮肤黝黑粗糙,眼神狂热而麻木,赤裸的胸膛上用鲜血绘制着扭曲的牦牛图腾,手中挥舞着沉重的骨棒、镶着黑曜石刃的弯刀!更可怕的是,这些武士周身翻涌着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黑砂气息**!与当年文广描述的塔克拉玛干X事故“黑砂”污染源如出一辙!显然己被归墟深度寄生控制!
“嗬嗬…李唐的余孽…沉金的窃贼…”马元龙喉咙里发出砂轮摩擦般的低笑,金砂竖瞳锁定了修复台上的残片和我,充满了贪婪与毁灭,“交出…钥匙…和…眼睛!归墟…将赐予…吐蕃…永恒的…雪域!”
他猛地举起那柄滴血的狰狞骨锤!锤头上镶嵌的黑色牦牛角爆发出刺目的暗红邪光!一股沉重、蛮横、带着冻结地脉之力的邪异波动轰然扩散!整个洞窟的温度骤降,墙壁上瞬间凝结出黑色的冰霜!修复台上的残片剧烈颤抖,刚刚点上的金粉光芒急速黯淡!
“保护修复台!”张珂怒吼着,肩头新增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却依旧悍不畏死地挡在最前,铂金破甲者连连开火!能量束轰在吐蕃武士身上,却只能炸开一团团翻滚的黑砂,无法造成致命伤!那些武士如同不知疼痛的傀儡,顶着能量冲击,挥舞着骨棒弯刀狂扑而来!
阿依努尔脸色惨白,拼命催动玉钵,温润的绿光化作屏障护住修复台,但在黑牦牛邪器和黑砂污染的双重冲击下,绿光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齐呈双手按地,青金光芒从她身下蔓延,试图稳定地脉,却与那邪器波动激烈对冲,嘴角渗出一缕淡金血丝!
修复!必须完成!否则前功尽弃!我强迫自己无视洞窟的震动、厮杀的怒吼、弥勒眼睑的颤抖,将全部心神凝聚于笔尖!狼毫饱蘸金粉胶液,带着玉钵的生命之息,落向弥勒最后残缺的莲台纹饰!
“死吧!”一名吐蕃武士冲破张珂的火力封锁,布满倒刺的骨棒带着腥风,狠狠砸向我的后脑!黑砂气息扑面而来!
完了!我心头一凉,修复己到最后一步,根本无力躲避!
千钧一发!
**“唵——嘛——呢——叭——咪——吽——”**
一声宏大、庄严、带着无上净化伟力的**六字真言梵唱**,如同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混乱的佛窟!梵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烙印在每一个灵魂深处!
嗡——!
那砸向我后脑的骨棒,连同那名凶悍的吐蕃武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动作瞬间凝固!周身翻涌的黑砂如同遇到克星的雪片,发出凄厉的嘶鸣,急速消融、蒸发!武士眼中的狂热金砂竖瞳瞬间黯淡、熄灭,只剩下茫然的空洞,身体软软倒下!
不仅是这名武士!所有冲入洞窟的吐蕃武士,包括马元龙,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周身黑砂剧烈翻滚、溃散!马元龙手中的狰狞骨锤上,那爆发的暗红邪光如同被浇灭的火焰,瞬间黯淡!笼罩洞窟的沉重邪异波动和黑色冰霜,在梵音扫荡下如同烈日下的薄雪,飞速消融!
佛窟入口的烟尘被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金光驱散。
林悦的身影,沐浴在纯净的佛光中,踏入了这片修罗场。
她不再是管理局制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简洁的、流淌着暗金色古老龟兹梵文纹饰的白色战衣,如同菩萨的轻甲。肩胛处,那枚佛骨舍利己不再是嵌入骨中的状态,而是悬浮于她肩头寸许,如同一轮微缩的金色太阳,散发出温暖而威严的光芒,正是那净化梵音的源头!她身后,跟着六名身着同样制式、气息精悍沉凝的男女,他们手中并未持握常规武器,而是托举着造型古朴、表面铭刻着复杂梵文阵图的铜钵或经轮,梵音正是由这些法器共鸣发出!
时空管理局“净世梵音”特勤组!林悦的亲卫!
林悦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金色光束,瞬间扫过全场。在看到修复台上那幅正在焕发新生的《弥勒经变》残片,以及我手中那支点亮的金粉勾线笔时,她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和如释重负。但当她的目光落在马元龙身上时,瞬间化为万载玄冰!
“马元龙!”林悦的声音清越,带着佛骨舍利的无上威严,如同审判,“勾结归墟,窃取‘黑砂’,以吐蕃英魂为傀儡,祸乱时空!其罪——当诛!”
最后一个“诛”字吐出,如同金钟轰鸣!她肩头的佛骨舍利光芒暴涨!一道纯粹由净化佛光构成的**金色光矛**,撕裂空间,瞬间出现在马元龙胸前!
马元龙眼中金砂竖瞳爆发出惊骇欲绝的光芒!他狂吼一声,将手中那柄黑牦牛骨锤横在胸前!锤头镶嵌的牦牛角再次爆发出暗红邪光,试图抵挡!
嗤——!
如同热刀切牛油!金色光矛毫无阻碍地洞穿了骨锤的邪光防御,贯穿了那坚硬的牦牛角!光矛余势不减,狠狠钉入马元龙的胸膛!
“呃啊——!”马元龙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胸膛被贯穿处没有流血,而是爆发出浓烈的、翻滚嘶鸣的黑砂烟雾!他高大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洞窟岩壁上,深陷其中!周身黑砂疯狂逸散、湮灭,那只金砂竖瞳的光芒急速黯淡,充满了怨毒与不甘。
“不…不可能…金瓶…还没…”他挣扎着,嘶哑地吐出几个意义不明的词,眼神死死盯着林悦肩头的佛骨舍利,充满了贪婪与绝望,随即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残余的吐蕃武士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纷纷在地,周身黑砂散尽。
洞窟内瞬间死寂。只有梵音余韵在石壁间回荡,以及…我手中狼毫笔尖金粉滴落在画板上的细微声响。
尘埃落定。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震撼、后怕与剧痛,将最后一点心神,凝聚于笔尖。饱蘸金粉的狼毫,带着林悦梵音降临后的最后一丝余晖,稳稳落下,点在弥勒莲台最后一道残缺的纹路上。
金粉流淌,光华内蕴。
千年古画上,弥勒低垂的眼睑彻底闭合,悲悯安详。莲台完整,衣纹流畅,金箔虽失,神韵犹存。那道曾经撕裂开毁灭竖瞳的狰狞裂缝,此刻己被纯净的赭石与青金完美弥合,只留下一道承载着守护与重生意蕴的、几乎看不见的时光折痕。
画魂,终归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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