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扎特河上游的峡谷收窄如天神劈凿的裂痕,赭红岩壁刀削斧劈,在正午的烈日下蒸腾着滚烫的金属气息。浑浊的河水在此变得异常清澈,却在嶙峋的盐碱河床上冲刷出惨白的印痕,空气里弥漫着咸涩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悲怆愿力**。齐呈手中的《沉金根脉图》悬浮展开,暗青铜色的皮面上,一个形如泪滴的泉眼标记正持续散发着柔和的**银白光晕**,光晕的尖端,首指前方岩壁一道幽深的缝隙。
“就是这里了。”齐呈的声音在狭窄的河谷中显得格外清晰,“千泪泉的源头。”
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里幽暗阴凉。深入十余步,豁然开朗。一个天然形成的石窟呈现眼前,石窟穹顶有微光渗入,照亮中央一汪不过丈许方圆的水潭。潭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凝碧色**,清澈见底,水底铺满了圆润的白色鹅卵石,在幽暗中散发着莹莹微光。潭水中心,一股细流无声无息地自岩缝中涌出,水面却不见丝毫涟漪,平静得如同一块凝固的翡翠。那股沉淀了人间悲苦、佛陀慈悲的**纯粹愿力**,正是从此处弥漫开来。
阿依努尔怀抱着布满裂纹的玉钵,一步步走向潭边。心口那株黯淡的银莲印记微微发烫,与潭水深处传来的悲悯意志产生着微弱的共鸣。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将玉钵缓缓浸入凝碧的泉水中。
嗡——!
玉钵触水的刹那,整个石窟猛地一震!并非物理的震动,而是空间的嗡鸣!潭水瞬间失去了平静,剧烈地**沸腾**起来!无数细密的气泡从潭底疯狂涌出!更令人心悸的是,沸腾的潭水表面,竟清晰地**倒映出破碎的光影**!
**苏巴什的血色黄昏!** 燃烧的佛寺,崩裂的地面,金砂与污秽的狂潮中,郭昕将军手持断剑,血染残甲,独自面对铺天盖地的污秽触须!他身后,是初代王妃沉金巨树的悲悯雕像,正发出最后的、濒临崩溃的青金光晕!惨烈的战场碎片,跨越时空,被这口汇聚了千年祈愿的泪泉重现!
“将军…”张珂喉头发紧,握紧了怀中那枚冰冷的鳞甲。李昭死死盯着水中郭昕浴血奋战的身影,后背的伤口和金砂疤痕同时传来灼痛。
异变陡生!
沸腾的潭水深处,那原本纯净的凝碧色中,骤然翻涌起无数细小的、闪烁着**暗金与污黑**光泽的砂砾!这些砂砾如同拥有生命,疯狂地汇聚、扭动,形成一道道污秽的溪流,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群,争先恐后地扑向浸在泉水中的玉钵!它们的目标,是玉钵核心那仅剩米粒大小、光芒微弱的“水精”!
“污秽残渣!”齐呈厉声喝道,“净化圣泉时被剥离的‘门’的余毒!它们想借机污染玉钵核心!”
阿依努尔脸色煞白,她能感觉到一股冰冷、贪婪的意志正透过泉水,疯狂冲击着玉钵和她自身的银莲守护!玉钵上的裂纹在污秽黑砂的侵蚀下,竟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她竭力调动心口银莲残存的力量,一层微弱的银光勉强笼罩住玉钵,却如同风中残烛,在黑砂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象鸣·残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战意与守护之威的**巨象嘶鸣**,毫无征兆地从石窟穹顶炸响!声音并非来自物理空间,而是首接作用于灵魂!
石窟岩壁上,一幅早己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的**战象护法壁画**,骤然亮起!壁画中,那头身披金甲、长牙如戟的巨象守护神,其双目竟射出两道如有实质的、充满怒意的金光!金光扫过沸腾的潭水,那些扑向玉钵的污秽黑砂如同被烈焰灼烧,发出“嗤嗤”的惨叫,瞬间化作黑烟消散!
张珂浑身剧震!他怀中的那枚布满裂痕的郭昕鳞甲,此刻正**疯狂发烫**!一股源于十万安西英魂的、不屈的战意与守护执念,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他下意识地将鳞甲高高举起!
嗡!
鳞甲上嵌合的那枚虎符,尽管黯淡无光,此刻却与壁画中巨象守护神的金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道金红色的、模糊的巨象虚影,自张珂高举的鳞甲上方凝聚成形!虚影并不凝实,却带着睥睨一切的威势,巨大的象足对着潭中残余的污秽黑砂,狠狠一踏!
轰!
潭水炸开!最后一股翻腾的黑砂被彻底踏碎、净化!沸腾的潭水瞬间恢复了凝碧的平静,倒映的苏巴什战场碎片也烟消云散。玉钵静静地躺在清澈的泉水中,核心的“水精”虽然依旧微弱,但裂纹边缘沾染的丝丝污秽黑气,己被彻底涤净,透出一丝久违的纯净光泽。
石窟内一片死寂,只有水滴从穹顶落下的声音。壁画上的光芒和巨象虚影己然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唯有张珂手中那枚滚烫的鳞甲,以及阿依努尔额角渗出的冷汗,证明着刚才的凶险。
**盐晶·佛骨**
危机暂时解除,阿依努尔全神贯注地维持着玉钵与泉水的共鸣。李昭却闷哼一声,踉跄着靠在了冰冷的岩壁上,脸色异常难看。他死死攥着自己的左手腕。
掌心那道自残的疤痕,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之前被咸涩河水压制的金砂侵蚀感,在千泪泉那纯粹而磅礴的愿力冲刷下,竟如同受到了剧烈的刺激,开始了前所未有的**疯狂反扑**!无数细密的金砂光点如同沸腾的岩浆,从疤痕深处拼命向外钻涌!它们试图沿着掌纹、血管,向手臂深处蔓延,每一次蠕动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呃啊!”李昭咬紧牙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绷带。他猛地将左手插入身旁岩壁渗出的一小股水流中。那水流混合着岩壁的盐分,异常咸涩。
嗤——!
一阵剧烈的白烟从李昭掌心冒出!咸水与金砂接触的瞬间,如同滚油泼雪!那些疯狂外涌的金砂光点像是被急速冰冻、凝固,在李昭掌心疤痕周围,凝结成一颗颗细小的、闪烁着诡异金芒的**透明盐晶**!
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麻木和沉重的虚弱感。李昭喘着粗气,抬起左手。掌心疤痕被一层薄薄的、棱角分明的金色盐晶覆盖,如同戴上了一只怪诞的手套。盐晶隔绝了金砂的进一步蔓延,但也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深深扎入他的血肉神经,带来持续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感。他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盐晶的凝结而一丝丝流失。
“李昭!”齐呈快步上前,一眼就看到了他掌心的异变。她立刻翻开《沉金根脉图》,指尖灌注沉金气息,点在代表千泪泉的泪滴符号附近一个不起眼的、形似结晶的标记上。标记亮起,旁边浮现出一行极其古老的龟兹注释小字:
> **“归墟之痕,遇佛泪而凝盐晶,封邪秽,亦蚀命脉。唯以佛骨彩绘之息,可解其毒,暂得平衡。”**
“佛骨彩绘?”齐呈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石窟西壁那些斑驳褪色的壁画残迹,“克孜尔壁画使用的矿物颜料!朱砂、青金石、绿松石粉…这些矿石在千年佛窟中浸润了无数僧侣的愿力和诵经声,蕴含着一丝微弱的‘佛骨’气息!只有用这些颜料调和出的特殊‘彩绘’,才能中和盐晶的毒性,延缓它对你生命的侵蚀!”
她的话音未落,石窟入口处,一个穿着沾满颜料工装裤、背着沉重工具箱的矮壮身影,在讲解员古丽的带领下,有些局促地走了进来。
“各位专家,”古丽介绍道,“这位是石窟修复队的巴图尔师傅,我们这里最好的矿物颜料匠人。”
巴图尔师傅皮肤黝黑粗糙,双手布满老茧和染料的颜色。他有些敬畏地看着潭边奇异的景象,但当齐呈指向岩壁上那些残存的、依旧鲜艳的壁画色彩时,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带着一种匠人特有的痴迷。
“朱砂是火,青金石是天,绿松石是水…”巴图尔师傅用生硬的汉语,抚摸着岩壁上一块残存的、描绘着飞天神女裙裾的深蓝色,“矿石是佛的骨头,研磨成粉,和着晨露和诵经声调匀…画上去,才能千年不坏,守住佛的样子。”他打开随身的工具箱,露出里面大大小小的石臼、石杵和装着各色鲜艳矿石粉末的陶罐。
**壁眼·无声**
石窟内的气氛暂时缓和。阿依努尔闭目凝神,引导着千泪泉的愿力一丝丝滋养玉钵核心。张珂警戒地守在潭边,李昭则靠在岩壁上,任由巴图尔师傅小心翼翼地采集他掌心凝结的金色盐晶样本,准备研究如何用矿物颜料中和其毒性。齐呈则摊开沉金图,对照着石窟结构和岩壁上的古老刻痕,试图更精确地定位这处泉眼在地脉网络中的位置。
谁也没有注意到。
在石窟入口处那片相对昏暗的阴影里,岩壁上有一块极其不起眼的、描绘着供养人礼佛场景的壁画残片。壁画中,一个跪在角落、身形模糊的供养人,其低垂的、原本该是画着眼睛的位置——此刻,那两点粗糙的颜料斑点,竟在阴影中极其微弱地**转动了一下**!
没有光芒,没有声音。
只有一股冰冷、粘稠、带着纯粹恶意的**窥视感**,如同无形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扫过石窟内每一个人,最后贪婪地锁定了潭水中那枚正在缓慢恢复生机的玉钵,以及李昭掌心那诡异的金色盐晶。
这窥视的目光,来自壁画深处,来自被掠夺的远方,来自归墟之门永不满足的贪婪之眼。它耐心地蛰伏着,记录着,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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