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克孜尔·桑雨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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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克孜尔·桑雨梵音

 

库车地勘总院的消毒水气味尚未在鼻腔散尽,车队己驶入独库公路西段。车窗外,风蚀雅丹地貌如同洪荒巨兽的嶙峋骸骨,在烈日下蒸腾着灼人的热浪。张珂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捏着硬如石块的馕饼,腮帮子鼓动,含糊不清地抱怨:“这鬼地方,石头比马元龙那孙子的脑壳还硬实,嚼得老子牙酸!”

副驾上的齐呈没接话,她半个身子探出车窗,灰扑扑的冲锋衣兜满了燥热的风,目光鹰隼般扫过单调的土黄戈壁。突然,她猛地拍打车窗:“看前面!”

仿佛天神用饱蘸翠绿的巨笔在焦黄画布上狠狠抹过一道——一片**翡翠般的绿洲**猝然撞入视野!木扎特河如同一条被随意丢弃的银亮缎带,在绿洲中央蜿蜒闪烁。最引人注目的是河岸两侧,高大笔首的白杨树构筑起两道望不到尽头的绿色长廊,枝叶在热风中翻涌如涛。更令人垂涎的是枝桠间累累垂挂的**桑葚**,熟透的紫黑果实沉甸甸地压弯了枝条,不时“啪嗒”一声坠落,在沙地上炸开一朵朵深紫色的、散发着甜蜜诱惑的“花”。

“沉金的根须…延伸到这里了。”后座的阿依努尔轻声说,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柔和。她摇下车窗,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拂面而来,冲淡了苏巴什的血腥与库车医院的冰冷。

**桑雨梵唱**

车刚停稳在克孜尔千佛洞景区入口的树荫下,张珂便如出笼猛虎般冲向最近的一棵桑树。他仗着身高臂长,抓住一根挂满紫黑果实的粗壮枝条,猛地一摇!

“下雨喽!”他哈哈大笑。

哗啦——!

一场猝不及防的**桑葚雨**兜头淋下!正准备弯腰捡拾地上落果的李昭首当其冲,崭新的冲锋衣瞬间被染上星星点点的深紫浆汁,连额发都未能幸免。他愕然抬头,脸上还沾着几粒破碎的果肉。

“张!珂!”李昭咬着牙,额角青筋跳了跳。后背伤处的钝痛提醒着他此刻不宜动武,只能狠狠瞪着始作俑者。

阿依努尔忍俊不禁,掏出一方素白手帕递过去:“快擦擦。龟兹老话,桑葚染衣,可是好兆头。”她自己也捻起一片鲜嫩的桑叶,凑到唇边,双颊微鼓,轻轻一吹。

“呜——”

一声清越悠长的颤音破空而起,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如同远古的叶笛。这声音似乎惊动了栖息在鸠摩罗什铜像上的几只蓝胸佛法僧鸟,它们扑棱棱振翅飞起,华丽的尾羽在阳光下划出炫目的蓝金弧线,飞向高处洞窟。就在鸟群掠过第38窟上方时,窟顶那些以菱形格构绘制的、色彩斑驳的**本生故事壁画**中,一位手持箜篌的飞天乐伎,其琴弦仿佛被无形的风拨动,竟隐隐传来一声微弱却清晰的**泛音共鸣**!

“呀!”阿依努尔自己也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手中的桑叶。

“有意思!”齐呈眼睛一亮,立刻摊开随身携带的《沉金根脉图》,指尖注入一丝微弱的沉金气息。皮册上代表克孜尔区域的复杂脉络中,靠近第38窟的位置,一个代表“声波共鸣点”的微小符文,正散发出极其微弱的**青金色光晕**!

**裂痕·新生**

在景区讲解员古丽的带领下,众人踏入阴凉的第17窟。古丽是个活泼的维吾尔族姑娘,穿着色彩艳丽的艾德莱斯绸长裙,声音清脆。她熟练地打开手电,光束聚焦在墙壁一片触目惊心的巨大空白上。

“这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指尖轻轻抚过那粗糙的、残留着野蛮切割痕迹的墙壁,“原本是精美绝伦的‘降魔成道图’。八十年前,被那群贪婪的‘探险家’用胶水和锯子生生揭走了。”光束在空白边缘移动,照亮了壁画被剥离时连带撕扯出的、如同伤口般的不规则裂痕。“据说,当那幅描绘佛陀降服魔军的核心画面被撬动的瞬间,佛脚下踩着的巨大莲花台座,毫无征兆地‘咔嚓’一声,碎裂了好几块……”

众人沉默地望着那片空白,历史的伤痕与掠夺的野蛮气息在阴冷的窟壁间弥漫。

“咦?”齐呈忽然蹲下身,凑近壁画底部一道不起眼的、只有指头宽的竖向裂痕。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没有触碰,只是悬在缝隙上方。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裂痕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嫩绿色**顽强地探出了头——竟是一株纤细的**小草芽**!草芽细嫩的叶片上还沾着石窟墙壁特有的、混合着矿物粉末的尘埃。

“草…草长在壁画裂缝里?”古丽也惊讶地凑过来。

齐呈神情专注,缓缓摊开根脉图,将图册靠近那道裂缝。图册上代表克孜尔区域的脉络中,靠近第17窟的位置,一个原本黯淡的、代表“地脉淤塞/损伤”的灰色小点,此刻正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透出一丝**淡绿**的生机!这抹新绿虽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的烛火,顽强地抵抗着灰败的底色。

“毁灭之处,亦有新生。”阿依努尔轻声呢喃,心口那株黯淡的银莲似乎也感应到了这微弱的生命悸动,传递来一丝暖意。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收藏的、布满裂纹的玉钵。

**咸河·佛泪**

黄昏如同熔化的金汁,缓缓漫过克孜尔石窟背靠的明屋达格山。赭红色的山体被夕阳点燃,两千多个大小洞窟如同镶嵌在巨大火墙上的蜂窝,呈现出一种悲壮而神圣的“红”——“克孜尔”在维语中,正是“红色”之意。

众人脱下鞋袜,踩着温热的细沙,走入木扎特河下游水流平缓的浅滩。夕阳的余晖在粼粼水波上跳跃,如同撒下无数碎金。李昭蹲下身,掬起一捧河水想洗去脸上残留的桑葚渍,刚入口便猛地蹙眉吐了出来:“嘶…好咸!还有点苦!”

“哈!”旁边的张珂捧腹大笑,“这木扎特河,流经大片盐碱地,水自然是咸的!玄奘法师西行笔记里就写过,说这渭干河(木扎特河下游)的水,是佛陀的眼泪——咸涩里沉淀了人间疾苦,滤尽了软弱,只留下渡化世人的大慈悲!”他显然是从齐呈那本包罗万象的沉金图册里现学现卖。

齐呈点点头,目光投向河水上游,石窟在暮色中投下巨大的阴影:“盐碱地滤过的是杂质,留下的是坚韧。就像…”她话未说完,目光落在李昭浸入水中的左手上。李昭也感觉到了异样——掌心那道狰狞疤痕深处蠢蠢欲动的金砂灼痛感,在略带咸涩的河水浸泡下,竟如同被安抚了一般,丝丝缕缕的阴冷侵蚀感**明显减弱**了!那些渗出的金砂光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暂时蛰伏在疤痕深处,不再试图向外蔓延。

李昭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将手掌更深地浸入水中,感受着那难得的、带着咸涩的清凉抚慰。

**千泪泉·未竟窟**

一阵悠扬而略带苍凉的热瓦普琴声,随着晚风从河岸上游飘来。循声望去,一位头戴绣花小帽、须发皆白的维吾尔族老艺人,正盘膝坐在一块大石上,手指灵巧地拨动着琴弦。古老的歌谣从他沙哑而充满故事的喉咙里流淌出来:

“…公主的眼泪啊,汇成了千泪泉,

勇敢的猎人凿穿了九百九十九座山窟,

只为寻找心上人那滴最亮的泪珠…

最后一窟啊,藏在心口,

是抹不掉的朱砂痣,是点不亮的…长明灯!”

歌声在暮色中的河谷回荡,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悲怆与执着。当唱到“最后一窟”时,老艺人的手指在琴弦上重重一划,发出一个决绝的长音。

就在这歌声落下的瞬间!

阿依努尔身体猛地一颤!心口那株黯淡的银莲印记骤然**灼烫**!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清泉般首接流入她的脑海——那是初代王妃跨越时空的低语,带着深沉的悲悯与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玉钵…需在千泪泉的源头…涤尽尘秽…方能…重聚生机…”**

与此同时,阿依努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石窟群最高处、接近山巅的一个位置。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的映照下,那片山崖显得异常陡峭光滑,与其他布满洞窟的崖壁截然不同。恍惚间,她仿佛看到那光秃秃的崖面上,一个巨大的、仅存在于传说中的**石窟轮廓**在金光中一闪而逝!那正是歌谣里未能点亮的“第一千窟”!一股强烈的宿命感攫住了她。

“千泪泉…源头…”阿依努尔喃喃自语,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怀中的玉钵。齐呈立刻翻开沉金图,在代表克孜尔区域的复杂脉络上游,一个被特别标注的、形似泪滴的泉眼符号,正散发出柔和的**银白色光晕**!

当车队载着满身的疲惫与新的使命驶离克孜尔时,后视镜里,那赭红色的千佛洞山崖渐渐融入沉沉的暮色。突然,眼尖的张珂指着后窗喊道:“快看!”

只见高处第8窟的位置,一幅描绘飞天的壁画残影在星光初现的深蓝天幕上一闪而过。那飞天手中箜篌的丝弦,身上飘逸的衣带,在那一瞬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虚空中轻轻舞动,划过一道柔和的弧光,如同黑暗中悄然延伸的、坚韧的**银莲根须**,无声地指向北方更深的夜色与未知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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