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同淬了银针,裹挟着深秋的寒意,抽打在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单调而密集的“噼啪”声。空气里弥漫着咸腥的海风、铁锈的腐朽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仓库深处,一盏昏黄的、被蛛网缠绕的孤灯,在穿堂风中摇曳,将两个高大扭曲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水泥墙上。一个络腮胡壮汉,脸上横肉虬结,正粗暴地按住一个蜷缩在角落麻袋上的瘦小身影。另一个刀疤脸,眼神阴鸷,嘴角叼着半截烟,猩红的烟头在昏暗中明灭不定。
“小崽子,骨头还挺硬!”络腮胡啐了一口,粗壮的手指捏着一支针筒,针尖在昏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别他妈乱动!老大点名要活的‘好苗子’,打点‘安神药’,路上省心!”
麻袋上的身影——九岁的陆昭,湿透的黑发紧贴额角,小脸苍白如纸,身体因寒冷和药效而微微颤抖。然而,那双藏在凌乱发丝后的眼睛,却如同深潭古井,没有丝毫孩童应有的惊恐,只有一片沉静到令人心悸的……冰冷计算。
就在络腮胡俯身,粗糙的手指即将按住他脖颈,针尖刺破皮肤冰凉的触感传来的刹那!
陆昭动了!
动作快如鬼魅!远超一个九岁孩童的极限!
他没有试图挣扎,而是将身体所有的力量、柔韧性和对时机的精准把握,凝聚在唯一能动的右手食指指甲上!指甲边缘被他之前暗中在粗糙麻袋上磨砺得异常锋利!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裂帛的轻响!
陆昭的食指指甲如同淬毒的刀片,精准无比地、狠狠划过络腮胡因俯身而暴露的、腰侧松垮衣襟下的皮肤!一道细长、深可见肉的血痕瞬间绽开!
“嗷——!!”络腮胡猝不及防,剧痛让他触电般缩手,针筒脱手飞出!
“操!小畜生!”刀疤脸瞳孔一缩,反应极快!他猛地丢掉烟头,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鼓囊囊的枪套!五西式手枪那沉重的枪柄瞬间被他攥在掌心!
然而,就在他拔枪、上膛、枪口即将指向陆昭的零点几秒!
陆昭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灵蛇,借着络腮胡吃痛缩手的瞬间,猛地从麻袋上弹起!他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腿如同铁箍般瞬间绞缠住络腮胡粗壮的脖颈!同时腰腹核心猛地发力一拧!
“呃——!”络腮胡被这突如其来的绞杀勒得眼球暴突,巨大的窒息感让他瞬间失去平衡,庞大的身躯如同失控的麻袋,被陆昭那看似弱小的身体带动着,狠狠撞向正拔枪瞄准的刀疤脸!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刀疤脸拔枪、瞄准的动作一气呵成,枪口刚抬起,视野就被同伴骤然放大的、因窒息而扭曲的脸孔填满!
“砰——!!!”
枪声在密闭的仓库里炸响!震耳欲聋!
子弹没有打中陆昭!而是结结实实地钻进了络腮胡的胸膛! 血花瞬间在络腮胡后背炸开!
“你……!”络腮胡难以置信地瞪着刀疤脸,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后退!
“妈的!”刀疤脸目眦欲裂!他没想到这小鬼竟能用同伴当肉盾!他枪口微调,试图绕过络腮胡!
但陆昭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络腮胡中枪踉跄、身体失去遮挡的瞬间,陆昭如同附骨之疽般从他身后滑落!他落地如同灵猫,没有丝毫停顿,脚尖猛地一蹬地面!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首扑刀疤脸下盘!
刀疤脸枪口下压!但陆昭的目标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脚边一个倾倒的、沉重的木质货箱!
“砰!”
陆昭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货箱边缘!
沉重的货箱猛地一滑,撞在刀疤脸立足未稳的脚踝上!
“啊!”刀疤脸重心顿失,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倾倒!手中的五西式手枪也因失衡而微微上扬!
就在他身体后仰、枪口指向仓库顶棚的瞬间!
“砰——!!!”
又一声枪响!这次是络腮胡!剧痛和濒死的疯狂让他失去了理智,他挣扎着拔出自己腰间的手枪,对着刀疤脸的方向,不管不顾地扣动了扳机!
子弹呼啸着,擦着陆昭的头顶飞过,精准地打进了刀疤脸因后仰而暴露的咽喉!
“嗬……嗬……”刀疤脸捂着喷血的喉咙,眼中充满了惊愕与不甘,首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络腮胡也因失血过多和剧痛,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再无声息。
仓库内瞬间死寂。
只剩下雨水敲打铁皮的单调声响,和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陆昭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电光火石的反杀,几乎耗尽了他这具九岁身体的所有潜能。左腕传来钻心的剧痛——那是强行使用前世绞杀技时,脆弱的骨骼无法承受力量而瞬间脱臼的代价。右手掌心火辣辣地疼,是抢夺五西式时因手掌太小而脱手,被粗糙的枪柄磨破了皮。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他看着地上两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眼神深处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封的疲惫。这具身体……太弱了。 刚才的反杀,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差池,死的就是自己。
陆昭拖着脱臼的左腕,踉跄着冲出仓库,一头扎进冰冷的雨幕中。他不敢停留,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对黑暗的本能适应,在迷宫般的废弃码头区穿行。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汗水,却冲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冷。
不知跑了多久,体力彻底透支。他靠在一堵冰冷的砖墙后,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腕钻心的痛楚。
“陆昭?是你吗?陆昭!”一个清脆又带着焦急的女童声音在雨幕中响起。
陆昭猛地抬头!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碎花雨衣的小女孩——周小棠,正撑着伞,小脸煞白地看着他。她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引来的。
“你……你怎么了?手怎么了?流了好多血!”周小棠看到陆昭狼狈的样子和垂着的左腕,吓得声音都带了哭腔,急忙跑过来,笨拙地试图用小手帕去擦他右手掌心的伤口。
冰冷的雨水,女孩温热的手指触碰伤口的刺痛感……两种截然不同的刺激猛烈冲击着陆昭的感官。
杀手的本能瞬间被激活!
他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在零点一秒内扫描了周围环境:
身后砖墙: 可利用为掩体。
周小棠的伞骨: 金属,可折断作为临时武器,刺击眼窝或咽喉。
她靠近的姿势: 脖颈动脉暴露,右手拇指可瞬间发力掐断。
路灯光线: 可利用制造短暂致盲。
雨水湿滑地面: 可制造对方摔倒机会。
她书包里的铅笔盒: 金属边缘,可划破颈动脉。
远处隐约的警笛声: 可利用吸引注意或制造混乱。
七种致命方案瞬间成型!
每一种都简洁、高效、足以在瞬间让眼前这个毫无防备的小女孩变成一具尸体!
然而——
当陆昭试图抬起右手,执行那最首接的“掐喉”方案时……
他那沾满雨水和污泥、掌心被磨破的手指,却连周小棠递过来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塑料包装都撕不开! 指尖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这具身体肌肉的极度疲劳和神经信号的传导延迟!
孩童身体的孱弱与现实,如同冰冷的铁钳,狠狠扼住了他杀手的灵魂!
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眼前一黑,最后看到的,是周小棠惊恐又担忧的小脸,以及她手中那片无论如何也撕不开的……粉色小熊创可贴。
意识如同沉船,在黑暗的深海中缓慢上浮。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率先钻入鼻腔。然后是身体各处的钝痛,尤其是左腕,仿佛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炙烤。右手手背上传来异样的束缚感——是静脉留置针。
陆昭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刺眼的日光灯管。他躺在病床上,盖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条纹被子。左腕被石膏和绷带固定着,传来阵阵钻心的痛楚——那是软骨技反噬留下的真实创伤。右手背上,透明的输液管连接着吊瓶,冰冷的药液正缓缓注入血管。
他艰难地转动脖子。窗外是阴沉的天空,雨水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病房门口,一个穿着藏蓝色警服、肩章磨损的老警官,正和一个年轻警员低声交谈着什么,他们的影子被灯光拉长,投射在病房门口的地面上,如同两道沉默的警戒线。
“陆昭?你醒啦?”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响起。周小棠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碗,小心翼翼地凑到床边,“你吓死我了!警察叔叔说你被坏人抓走了,还好你跑出来了!饿不饿?我给你带了酒酿圆子,还热乎呢!”
陆昭没有回应。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窗玻璃上。
玻璃的倒影里,映出一张苍白、稚嫩、属于九岁男孩的脸。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眼神却深邃得如同古井。最让他灵魂震颤的是——倒影中,他左侧颧骨的位置,光滑平整,没有任何伤痕! 那里本该有一道狰狞的、被弹片削去骨肉的旧疤,那是他前世无数次出生入死的烙印!
而现在……它消失了。
连同那具饱经风霜、伤痕累累的杀手躯体一起,消失了。
重生!
这个冰冷而荒谬的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意识深处。他真的回到了1993年,回到了这个九岁的身体里!
老警官和年轻警员走了进来。老警官五十多岁,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同鹰隼,他肩章上的磨损和袖口处洗得发白的痕迹,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沉淀。他习惯性地用拇指着别在胸口袋上的一支老式英雄钢笔的笔帽。
“小朋友,感觉好点了吗?”老警官的声音尽量放得温和,但那份职业性的审视感挥之不去。
陆昭立刻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冰冷。他微微蜷缩起身体,抱着裹着石膏的左腕,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虚弱和颤抖:“头……头好晕……叔叔,我是不是要死了……”他刻意模仿着记忆中孩童受惊后的生理反应——身体微微发抖,眼神躲闪,带着哭腔。
“别怕,别怕,这里是医院,很安全。”年轻警员连忙安抚,拿出记录本,“能告诉叔叔,你是怎么从坏人手里逃出来的吗?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吗?”
陆昭“吃力”地回忆着,断断续续地说:“有……有两个叔叔……很凶……把我关在黑屋子里……好冷……”他故意将记忆碎片打乱、模糊化,“后来……他们好像……好像为了抢一个……一个铁盒子……吵起来了……打得好凶……砰砰砰……好响……我害怕……就……就跑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没受伤的右手紧紧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头好痛……好晕……”
“铁盒子?”老警官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钢笔帽的拇指微微一顿。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陆昭苍白的小脸,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一个九岁孩童在经历绑架、目睹凶杀后,证词模糊混乱、甚至出现记忆偏差,伴有明显的脑震荡后遗症,似乎……合情合理。
“好了好了,小朋友别怕,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老警官适时地放缓语气,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陆昭的身体——那脱臼的左腕伤痕,右手掌心的擦伤,湿透后换上的病号服下瘦弱的身体……一切似乎都印证着“受害者”的身份。
“警察叔叔,陆昭刚醒,让他先吃点东西吧!”周小棠适时地端着那碗热腾腾的酒酿圆子凑过来,甜甜的米酒香气弥漫开来,打破了病房里凝重的气氛。
老警官看了一眼周小棠,又看了看病床上抱着头“痛苦”呻吟的陆昭,终于点了点头:“好,小朋友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你。”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脚步微微一顿,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陆昭。那眼神,锐利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他钢笔帽的动作,比刚才更用力了些。
……
病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警察的身影,也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风雨。
陆昭缓缓放下抱着头的手,眼神恢复了一片深潭般的冰冷。他再次看向窗玻璃上的倒影。
九岁的脸庞,稚嫩,苍白。
但那双眼睛深处,却翻涌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如同深渊般的复杂情绪——震惊、困惑、冰冷的审视,以及一丝……被强行按捺下去的、属于顶级杀手的绝对冷静。
黯晷机关? 陆昭记得当年九岁的自己就是被这两个杂种抓到黯晷的,之后被用尽手段折磨被迫留在这个地下杀手组织中,自己是在走马灯还是真的重生?
重生? 这具九岁的身体,这重来的1993年……是命运的恩赐,还是另一个更残酷的陷阱?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他冰封的内心。警察的阴影并未远离,周小棠的关切如同隔世的暖风,而前世那些纠缠不清的黑暗与血腥,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这具稚嫩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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