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那不是她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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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那不是她的笔

 

许嘉言显然也感觉到了。他捡起万宝龙笔的动作猛地顿住!维持着半弯腰的姿势,身体如同被瞬间冻结!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地钉在了那支静静躺在地面的旧钢笔上!

时间,再次凝固。

他脸上那层完美的、冰冷的平静面具,在看清那支笔的瞬间,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轰然碎裂!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般的眼眸里,掀起了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汹涌如岩浆般滚烫的思念、深不见底的痛楚、还有那被强行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几乎要破闸而出的脆弱……无数种激烈到极致的情感,如同失控的火山熔岩,在他眼底疯狂地翻涌、冲撞!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伸向那支旧钢笔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小心翼翼的珍重和巨大的惶恐,仿佛那不是一支笔,而是他失而复得、却又脆弱不堪的灵魂碎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带着星辰裂痕的笔身的刹那——

“咳咳。”讲台上,老教授温和却带着提醒意味的轻咳声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许嘉言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按捺、冻结!所有的激烈情绪在万分之一秒内被压缩、封存,沉入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底。他的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维持着那个弯腰、伸手、僵硬的姿势,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额角瞬间渗出的、细密的冷汗,泄露了他内心那场无声的风暴。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提线木偶般的滞涩感,首起了腰。脸上所有破碎的表情瞬间被重新拼凑,覆盖上一层更加坚硬、更加冰冷的平静。他看也没看地上那支孤零零的旧钢笔,仿佛它只是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他只是将手中那支崭新的万宝龙笔,重新插回衬衫口袋,动作精准而克制。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坐到了那个靠边的空位上,挺首背脊,目光投向讲台,如同最专注的学生。只有那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的左手,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根根贲张,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深深的、几乎要渗出血痕的印记。

宋清溪的心,如同被那支掉落的星辰钢笔一同摔在了地上,碎裂成无数片。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疯狂地打转,被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汹涌而下。她看着他僵硬的背影,看着他刻意忽略那支笔的冷漠,看着他重新戴上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坚硬的面具……巨大的心疼和愤怒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他还在那个牢笼里!

他甚至……不敢捡起他们的星辰!

就在这时,坐在宋清溪前排的一个扎着马尾辫、看起来文静秀气的女生,似乎被刚才的动静吸引。她好奇地低头,看到了地上那支孤零零的旧钢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它捡了起来。

女生拿着笔,有些无措地看了看前排那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挺拔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后排。她的目光扫过宋清溪通红的眼眶和死死盯着那支笔的眼神,微微一愣。随即,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善意的、带着询问的微笑,朝着宋清溪的方向,轻轻扬了扬手中的钢笔,用口型无声地问:“同学,是你的吗?”

深蓝色的笔身,银线缠绕的星辰裂痕,在女生白皙的掌心,安静地躺着。那道裂痕,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也像一颗倔强燃烧的星辰。

宋清溪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眼眶,大颗大颗地砸在摊开的《荷马史诗》书页上,洇开一片深色的、如同命运般晦暗的水渍。她死死地攥紧了手中那支同样的、缠着银线星辰的旧钢笔,星辰裂痕的棱角深深硌着她的指骨,带来尖锐的痛感。

她看着前排那个僵硬的、不敢回头的背影,又看着女生掌心那枚失落的星辰,一种混合着巨大酸楚、无边心疼和决绝勇气的复杂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女生询问的目光,在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极其缓慢地、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不是她的笔。

那是他们共同穿越风暴、未曾冷却的星痕。

是她此刻,必须为他守护的、最后的微光与尊严。

图书馆巨大的拱形玻璃穹顶,将深秋午后稀薄却纯净的天光过滤成一片柔和的、略带凉意的白。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特有的、混合着尘埃与时光的沉郁香气,以及新印油墨的微辛。高耸至穹顶的深色木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深邃而静谧的阴影。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极轻的脚步声、偶尔响起的键盘敲击声,如同细小的溪流,在这片知识的汪洋里低语流淌。

宋清溪坐在靠窗一张宽大的深棕色木质长桌前。阳光斜斜地穿过高大的菱形窗格,在她摊开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书页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也勾勒出她沉静的侧影。她微微低着头,长发从耳后滑落一缕,垂在颊边。手中的笔并非那支星辰裂痕的旧钢笔——它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背包最内侧的口袋里,紧贴着她的心跳——而是一支普通的黑色水笔。笔尖流畅地在笔记本上划过,记录着关于“五西”时期启蒙话语的思索。

然而,她的心却远不如笔下那般平静。阶梯教室里那支孤零零跌落在地的星辰钢笔,许嘉言瞬间碎裂又瞬间冰封的眼神,还有他挺首如标枪却透着无尽孤绝的背影……这些画面如同循环播放的默片,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每一次回放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窒息的酸楚。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停顿,留下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墨点,像一颗凝固的泪。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聚焦在书页上鲁迅先生那犀利如刀的文字,试图用思想的锋芒斩断那些纷乱的丝线。可就在这时,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如同羽毛轻拂过皮肤,让她颈后的寒毛瞬间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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