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啊，”老李的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带着师长的威严，“美好的前提，是不能让它耽误了正事！学生的主业是什么？是学习！是奋斗！是给自己的未来打基础！”他敲了敲讲台，发出“笃笃”的声响，“只要你们能把这份懵懂的情愫，转化为互相鼓励、共同进步的动力，把握好分寸，不影响学习，不影响自己和他人的发展……”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要穿透每一个学生的内心。
“……那么，老师是祝福你们的。”
“祝福”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宋清溪耳边炸响！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讲台。老李的脸上没有责备，没有训斥，只有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平和与理解，甚至还带着一丝……慈祥的笑意？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长辈般的温和期许。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刚才的恐慌和羞耻。堵在胸口的冰冷窒息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澎湃的、劫后余生般的轻松和……难以置信的感动。眼眶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视线迅速变得模糊。她慌忙低下头，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砸落在摊开的英语笔记本上，正好落在那句虚拟语气的“would have”上，迅速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水渍。
教室里一片寂静。同学们的表情各异，有惊讶，有恍然，有羡慕，也有像王莉莉那样掩饰不住的错愕和失望。阳光依旧暖洋洋地照着，粉笔灰在光柱中缓缓沉浮。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被祝福和围观双重包裹的寂静漩涡中——
宋清溪放在课桌下的、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右腿外侧，突然感觉到一个温热而坚实的触碰。
那触碰很轻，带着试探，却异常清晰——是膝盖。
是许嘉言的膝盖！
宋清溪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她难以置信地、僵硬地侧过头，看向身边的许嘉言。
许嘉言依旧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平静，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的目光看似专注地落在讲台上，仿佛在认真聆听老李的话。然而，在无人可见的课桌下方，隔着两层薄薄的校服裤布料，他的右膝，正以一种极其轻微却不容忽视的力度，轻轻地、持续地抵着她微颤的腿。
那触碰带着少年人的体温，透过布料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无声的、坚定的安抚，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昵和宣告。
宋清溪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随即以失控的速度疯狂擂动起来！脸颊上的热度瞬间飙升，比任何时候都要滚烫！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周围所有的目光，忘记了讲台上还在说着什么。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一点隔着布料的、温热而坚实的触碰上。
然后，她听见许嘉言的声音响起。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伪装的平静，却清晰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温度，混合着他膝盖传递过来的暖意，首抵心尖：
“月考英语不及格，”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耳根那抹刚褪下去的红晕再次汹涌地蔓延开来，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就继续补课。”
他说完，依旧没有看她。但那抵着她腿的膝盖，力道似乎又加重了那么一丝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笨拙的、却又无比滚烫的承诺。
月考结束后的第三天，深秋的寒意愈发浓重。清晨的天空是铅灰色的，低低压着，仿佛随时要滴下水来。校园里高大的梧桐树彻底褪尽了金黄，只剩下光秃秃、遒劲的枝桠，如同伸向天空的、沉默的黑色手臂。冷风卷过空旷的操场，带着哨音，吹得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发出萧瑟的呜咽。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泥土气息和一种考试过后特有的、混杂着焦虑与尘埃落定的氛围。
高一（3）班的走廊尽头，那面原本张贴着各类通知的灰绿色墙壁，此刻被一张崭新的、巨大的月考成绩单覆盖。白底黑字的表格，像一张冰冷的、无声的判决书，牢牢地攫住了所有路过学生的目光。
一大早，那里就围得水泄不通。人群像一层层涌动的潮水，前排的同学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急切地在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分数中搜寻自己的位置，后排的则焦急地推搡着，抱怨声、叹息声、压抑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混合着走廊里特有的、浑浊而冰冷的气息。
宋清溪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像一叶被隔绝在汹涌浪潮之外的小舟。她裹紧了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外套，却依然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寒意。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里，留下几个清晰而疼痛的月牙形印记，却丝毫无法缓解胸腔里那几乎要爆炸的紧张感。
她不敢挤进去。英语考试最后交卷时，手心全是冰凉的冷汗，那些原本在许嘉言笔记本上似乎变得清晰的语法条框，在考卷上又变得面目可憎。虚拟语气、定语从句、倒装结构……像一团乱麻缠在脑子里。那鲜红的23分和58分的阴影，如同冰冷的鬼魅，始终萦绕不去。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嘈杂。
“哇！许嘉言牛逼！英语148！又是年级第一！”
“数学132？！他数学也这么强了？开挂了吧！”
“宋清溪呢？宋清溪数学肯定满分吧？”
“快找找！”
前排的议论声清晰地传来，像针一样扎在宋清溪紧绷的神经上。许嘉言的名字像一颗闪耀的星辰，高悬在榜首，每一个分数都彰显着他令人望尘莫及的天赋。而“数学132”这个数字，像一道闪电劈进宋清溪混乱的意识——他做到了！他真的把她教的方法用进去了，而且进步如此神速！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她。为他感到由衷的高兴，像暖流般涌上心头，可紧随其后的，是对自己英语成绩更深的恐惧和绝望。如果……如果她这次还是不及格……那个“继续补课”的约定……那句“写进结局”的请求……她还有资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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