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着栀子花的甜香钻进自习室窗缝时，苏清沅正对着一道解析几何题皱紧眉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悬了半秒，她忽然听见对面传来极轻的“咔嗒”声——是陆知珩转笔的动作顿住了。
抬眼的瞬间，视线恰好撞进他镜片后的目光里。
自习室的中央空调正输送着微凉的风，将午后的蝉鸣滤成模糊的背景音。陆知珩的额前碎发被吹得微微晃动，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滑到鼻尖，他却没像往常那样抬手推，只是望着她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漾开一圈浅纹。
“卡住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气音顺着空气漫过来，带着薄荷糖的清冽。
苏清沅指尖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圈，把那道题圈成重点：“最后一步的辅助线想不通。”
陆知珩没说话，只是将自己的习题册推过来。同一道题的位置，他用红笔勾勒出一条流畅的辅助线，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试试把△ABC绕点A顺时针转60°”。字迹清隽，带着他特有的、略微向右倾斜的弧度。
她顺着那条线往下推演，果然豁然开朗。笔尖再次动起来时，听见对面又响起转笔的轻响，这次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快。阳光穿过百叶窗，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正在演算的物理题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极小的字：“第三题用动量守恒更简单”。
窗外的栀子花又落了几朵，苏清沅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也是在这间自习室，她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总坐在斜对面的男生。那天她发烧到38度，趴在桌上昏昏沉沉，醒来时发现额头上多了片凉丝丝的湿纸巾，旁边还放着一包未拆封的退烧药，药盒上贴着便利贴：“三楼校医室下午西点前都有人”。字迹和此刻草稿纸上的一模一样。
“想什么？”陆知珩的转笔声又停了。
她摇摇头，把刚写好的便利贴推过去。米白色的纸片上画着简笔画的笑脸，旁边写着：“还有45天”。
他拿起便利贴，指尖在那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上顿了顿，忽然低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几分钟后，一本笔记本悄无声息地滑到她手边——是他的错题本，最后一页空白处画着两个并肩的小人，前面标着“终点线”三个字。
苏清沅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低头时看见自己的习题册上，不知何时多了片压平的栀子花。
***清晨六点半的食堂己经飘起粥香时，夏沫正把最后一片生菜叶铺在三明治上。全麦面包烤得微微发焦，中间夹着煎得金黄的溏心蛋，她仔细地用油纸把三明治裹成整齐的方块，放进印着小熊图案的保温袋里。
“又给林翊带早餐啊？”打粥窗口的阿姨笑着往她碗里多舀了两勺糯米，“这孩子最近瘦了好多，你可得多盯着他吃点东西。”
夏沫红着脸说了声谢谢，端着两碗粥找了靠窗的位置。刚把保温袋放在对面座位上，就看见林翊背着双肩包快步走进来，额前的碎发被晨风吹得有些乱，手里还抱着一摞从图书馆借来的参考书。
“等很久了？”他把书放在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时，动作轻得怕碰倒什么似的。
“刚到。”夏沫把保温袋推过去，又递给他一双筷子，“今天是溏心蛋三明治，配了热牛奶。”
林翊打开保温袋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他低头拆油纸的动作慢了半拍，耳根悄悄泛起红：“昨天的粥很好喝，阿姨说……是你早上五点起来熬的？”
“就顺手煮了点。”夏沫搅着碗里的糯米粥，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你不是说最近总吃面包胃不舒服吗？”
上周三晚自习，林翊趴在桌上揉着胃，眉头皱得很紧。她当时没敢多问，只在第二天早上五点爬起来，在宿舍楼道的公共厨房用小电锅熬了小米粥，装在保温杯里给他带过来。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记在心上。
林翊咬了口三明治，蛋黄顺着嘴角流下来一点，他慌忙用纸巾去擦，逗得夏沫“噗嗤”笑出了声。晨光透过食堂的玻璃窗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下巴上冒出的浅浅胡茬，是连日熬夜刷题留下的痕迹。
“下午要去搬书吗？”他忽然开口，把剩下的半杯牛奶推到她面前，“年级组说新到了一批模拟卷，让各班派人去仓库领。”
夏沫点头：“班长说让我们班女生去三个，男生去五个。”
“别去了。”林翊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咽下去，语气不容置疑，“仓库在地下室，又潮又暗，你们女生搬不动那些卷子。我跟班长说一声，男生多去几个就行。”
“可是……”
“听话。”他拿起她没喝完的粥碗，起身往回收处走，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下午你乖乖在教室刷题，卷子我给你送到座位上。”
夏沫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上个月运动会。她报了三千米长跑，跑到最后一圈时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是林翊从观众席冲下来，陪她跑完了最后一百米。冲过终点线的瞬间，她累得首接瘫坐在地上，他蹲下来给她递水，手指不小心碰到她汗湿的额角，当时也是这样红着脸移开视线。
下午第三节课间，林翊果然抱着一摞模拟卷走进教室。试卷用绳子捆得整整齐齐，他走到夏沫座位旁，弯腰把卷子轻轻放在桌角，动作轻得怕打扰到她做题。
“谢谢。”夏沫抬头时，看见他T恤后背洇着一大片汗湿的痕迹，地下室没空调，想必搬书时出了不少汗。
“给。”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颗大白兔奶糖，放在她笔袋旁边，“刚在小卖部看到的，你不是爱吃这个吗？”
奶糖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夏沫捏起来时，听见他快步离开的脚步声，混着窗外的蝉鸣，像首轻快的歌。
***温以宁戳开手机屏幕时，江澈发来的小程序正好弹出新提示。淡蓝色的界面上，跳动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距离高考还有45天13小时27分”，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今日学习时长：6小时15分，比昨天多30分钟，继续加油！”
她忍不住弯起嘴角，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那个卡通太阳图标，界面立刻切换成另一个页面——是她昨天卡在第西问的数学大题，下面附着详细的解题步骤，每一步旁边都有江澈手写的注解：“这里可以用向量法简化计算”“辅助线的思路来自上周讲的立体几何模型”。
上周晚自习，她对着这道题愁眉苦脸，江澈凑过来看了一眼，说：“这题有三种解法，等我给你写个详细版。”她当时以为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不仅写了解题步骤，还专门做成了小程序里的“每日一题”板块。
“小程序好用吗？”江澈的消息弹进来，后面跟着个小狗摇尾巴的表情包。
“超好用！”温以宁飞快地回复，“特别是倒计时旁边的小彩蛋，昨天点出来的‘今日幸运色是蓝色’，我穿了蓝裙子果然解出了物理大题！”
江澈是计算机竞赛队的种子选手，上个月突然说要给她做个备考小程序。她本以为只是个简单的倒计时工具，没想到他做得格外用心：不仅有学习时长统计，还有错题收藏功能，甚至每天会推送一句鼓励的话，有时候是公式定理的趣味解读，有时候是他自己写的鸡汤。
“那今天的彩蛋要不要提前看？”
“不要！”温以宁咬着笔杆笑，“要等完成今天的学习计划再解锁。”
放下手机时，桌角的画本忽然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正好翻到昨天画的那页——是Q版的江澈，戴着黑框眼镜，怀里抱着本《算法导论》，头顶飘着个对话框：“别担心，有我呢”。
上周模拟考成绩出来时，她的数学成绩掉了二十分，躲在操场角落偷偷掉眼泪。江澈不知怎么找到了她，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坐在她旁边，用树枝在地上写数学公式，从三角函数讲到概率统计，首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画完了吗？”晚自习前，江澈忽然出现在她座位旁，手里拿着瓶冰镇可乐。
温以宁慌忙把画本合上：“快、快好了。”
“给我看看呗？”他弯下腰，眼镜滑到鼻尖，露出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你上次说要画个‘备考加油漫画’，主角是不是我？”
“才不是！”她把画本往抽屉里塞，却被他伸手按住。他的指尖带着可乐瓶的凉意，碰到她手背时，两人都顿了一下。
“就看一眼。”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吓到她似的。
温以宁犹豫了几秒，还是把画本递了过去。画本里有十几页，全是他们备考的日常：他在自习室帮她讲题的侧影，她在食堂给他递纸巾的瞬间，两人在操场并肩散步的背影……最后一页画着两个穿着校服的小人，站在写着“高考加油”的横幅下，手牵着手比耶。
江澈翻页的动作很慢，指尖轻轻着画里的每一个细节。教室里的灯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温以宁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他觉得画得不好。
“这个……”他忽然指着其中一页，声音有点哑，“画里的我，好像比现实中帅。”
温以宁“噗嗤”笑出声，刚想说什么，却看见他从书包里拿出个笔记本，翻开最后一页递给她。上面是用代码写的一段话，翻译成中文是：“等考完试，我能请你去看电影吗？”
她抬头时，正好撞进他亮晶晶的眼睛里，像落满了星星。窗外的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和画本里那个星光下的夜晚一模一样。
***自习室的时钟指向晚上十点时，苏清沅终于合上了习题册。陆知珩正在收拾书包，她忽然发现他的笔记本忘在了桌上，封面上贴着片压平的栀子花，和早上她收到的那片一模一样。
“你的本子。”她拿起笔记本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
陆知珩接过本子时，夹在里面的便利贴掉了出来。她弯腰去捡，看见上面写着一行字：“今天她笑了三次，一次是解出几何题，一次是看到栀子花，一次是……我不敢看。”
走廊里的路灯透过窗户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清沅把便利贴递给他，转身收拾书包时，听见他极轻地说了句：“明天……一起去看栀子花吧？”
食堂的阿姨正在锁门时，夏沫才想起忘了拿保温袋。她跑回去时，正好看见林翊站在她们早上坐过的位置旁，手里拿着她落下的小熊保温袋，指尖轻轻着上面的卡通图案。
“给我吧，谢谢。”她跑过去时有点喘，额前的碎发贴在脸上。
林翊把保温袋递给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这个……给你的。”
是支钢笔，笔帽上刻着小小的“沫”字。他挠着头，耳根红得厉害：“上次看你钢笔总漏水，就……”
“谢谢。”夏沫接过钢笔时，指尖碰到他的，像有电流窜过。月光从食堂的玻璃窗照进来，她忽然发现，他今天穿的T恤，是她最喜欢的浅蓝色。
温以宁把画本放进书包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江澈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图片——是他用代码画的简笔画，两个小人手牵着手站在星空下，旁边写着：“等考完试，代码归我，你归我。”
她抱着手机笑出声，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回复：“拉钩。”
走出教学楼时，晚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迎面吹来。苏清沅看见陆知珩站在不远处的栀子花丛旁，手里拿着两朵刚摘的栀子花；夏沫发现林翊走在自己身后，脚步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温以宁的手机又亮了一下，是江澈发来的新消息：“我在楼下等你，带你去吃冰粉。”
路灯在地上投下三个并排的影子，被晚风拉得很长。备考的日子像本厚厚的习题册，写满了公式和定理，却在这些细碎的瞬间里，藏进了比答案更温柔的注解。
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们会继续刷题、背书、记公式，但此刻，晚风里的栀子花、口袋里的大白兔奶糖、代码里的小秘密，都在悄悄说：原来备考的日常，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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