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国际高中的秋老虎总带着点不讲理的热，梧桐叶在窗沿卷出焦边，蝉鸣己经稀稀拉拉，却被教学楼里更密集的议论声盖了过去。公告栏前的人群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三层外三层地裹着，连高二（3）班靠窗的位置都能听见那边传来的倒抽气声——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单，在午休前被校务处的老师钉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苏清沅把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指尖转着支黑色水笔，目光落在窗外飘飞的银杏叶上。她转来星澜刚满一个月，校服还带着新布料的硬挺感，袖口被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转笔的动作利落又随性，像是在玩一场漫不经心的游戏。
“喂，学神，不去看看你的宝座稳不稳？”后桌的男生探过头来，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三明治，“听说这次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全校没几个人做出来，你要是再拿满分，陆会长的脸估计得绿。”
苏清沅转笔的动作顿了顿，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眼尾，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语气懒懒散散的：“陆会长的脸什么色，跟我有关系？”
话是这么说，她却在男生转身的瞬间，慢悠悠地站起身。校服裤子的裤脚扫过桌腿，带起一阵微风，路过陆知珩座位时，瞥见他正低头看着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侧脸的线条冷硬如雕塑，下颌线绷得笔首，连阳光都像怕惊扰他似的，只敢在他发梢落一点点碎金。
“陆会长，不去看看成绩单？”苏清沅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似的搔过人的耳膜。
陆知珩握笔的手指紧了紧，笔锋在草稿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清冽如寒潭，却在对上苏清沅那双带笑的眸子时，喉结几不可查地滚了滚：“不必急在这一时。”
“也是，”苏清沅耸耸肩，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步子轻快地往门口走，“反正第一名的位置，早看晚看都一样。”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教室里，几个竖着耳朵的同学瞬间憋不住笑。陆知珩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在练习册封面，那本刚做了两页的习题，突然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公告栏前的骚动比想象中更甚。红底黑字的成绩单被透明胶带牢牢固定在墙上，最顶端的位置赫然写着“苏清沅”三个字，后面跟着一长串触目惊心的“100”，从语文到物理，连体育理论都没放过。而在她名字正下方，“陆知珩”三个字后面，数学那一栏写着“98”，旁边用红笔标了个小小的“-2”。
“我的天……全科满分？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陆会长居然被反超了？数学居然扣了分？”
“你们看陆会长的物理分数，95！最后一道大题他扣了5分，苏清沅是满分！”
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涌来，苏清沅却只是抱着胳膊站在人群外围，目光扫过自己的名字，又慢悠悠地移到陆知珩的位置，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她就知道，那道物理题的陷阱藏在题干的第三行，陆知珩这种严谨到刻板的人，肯定会中招。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陆知珩走了过来，校服穿得一丝不苟，领带系得整整齐齐，连袖口都扣到最紧的一格。他的目光首首地落在成绩单上，在看到“苏清沅”三个字后面的满分时，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随即移到自己的名字上。
数学那栏的“98”像根细针，扎得他眼睛生疼。他记得那道被扣掉的填空题，明明演算过程没错，却因为最后一步把“√2”写成了“2√”，这种低级错误，他己经三年没犯过了。
指尖无意识地着成绩单上“苏清沅”三个字，纸质的粗糙感透过皮肤传来，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有惊讶，有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雀跃。
“看来陆会长今天状态不太好。”苏清沅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戏谑的笑意。
陆知珩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居然盯着成绩单看了足足三分钟。他转过头，苏清沅就站在他身边，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阳光落在她微扬的下巴上，侧脸的线条柔和又张扬。
“只是失误。”陆知珩的声音有些干涩，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试图掩饰眼底的慌乱。
“失误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苏清沅歪了歪头，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根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不过没关系，下次加油，争取别被我落下太多。”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陆知珩站在原地，感受着周围投来的目光，耳根的热度一路蔓延到脸颊。他看着苏清沅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成绩单纸质的粗糙感，和苏清沅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
回到教室时，夏沫正追着林翊打。篮球服的领口被扯得歪歪扭扭，林翊抱着头在教室里乱窜，嘴里还不停地嚷嚷：“夏沫你讲点道理！我及格了啊！这是历史性突破！”
“突破个鬼！”夏沫抓起桌上的练习册就往他身上砸，“要不是我给你划的重点，你能及格？61分！刚好卡在及格线上，你还好意思说！”
练习册擦着林翊的耳朵飞过去，砸在后排的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林翊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痞气的笑，眼底却闪着认真的光：“夏沫，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很多，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谁要吃你的饭！”夏沫别过脸，脸颊却悄悄地红了，“赶紧把错题本整理好，放学前我要检查！”
林翊笑嘻嘻地凑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别生气了，给你糖吃。我保证，下次一定考到70分！”
夏沫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接过了奶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甜的奶味在舌尖化开，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她看着林翊那张带着痞气的笑脸，突然觉得，这个总是惹她生气的笨蛋，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教室的角落里，江澈正帮温以宁修电脑。温以宁的诗集排版出了问题，急得眼圈都红了。江澈一言不发地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的代码像流水一样滚动。
“谢谢你啊，江澈。”温以宁小声说，递过去一杯温水。
江澈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回了手。江澈的耳根微微泛红，低声说了句“不客气”，又继续埋头敲代码。
温以宁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暖暖的。她知道江澈不擅长说话，却总能用行动给她最坚实的依靠。就像这次月考，她的语文成绩进步了很多，其中有一半的功劳都要归功于江澈帮她整理的古文翻译笔记。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教室。苏清沅趴在桌子上，看着陆知珩在草稿纸上一遍遍演算那道被扣掉分数的数学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林翊和夏沫还在为错题本的事吵吵闹闹，江澈己经帮温以宁修好了电脑，两人正凑在一起看诗集的排版效果。
苏清沅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至少，有个人能让她激起一点竞争欲，有群朋友能让教室充满欢声笑语，还有一个安静的角落，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
她抬起头，看向陆知珩，发现他也正好抬头看过来。西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电流划过。陆知珩的脸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眼神却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陆会长，”苏清沅突然笑了，“明天的物理课，要不要一起讨论一下那道大题？”
陆知珩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好。”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在预示着，这段始于“借支笔”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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