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晚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卷过青石板路时,陆知珩攥着帆布包带的指节又收紧了些。帆布包里是他熬了三个晚上整理的物理笔记,红蓝笔迹密密麻麻爬满纸页,页脚还贴着便利贴,写着“这里清沅上次问过推导步骤”“注意区分动量守恒和能量守恒条件”。
他站在苏清沅家楼下那棵老香樟树下,第三次理了理白衬衫的领口。衬衫是上周特意让室友陪着挑的,浅蓝条纹,室友说显得“稳重又不呆板”,可此刻布料贴在背上,己经被冷汗浸出了淡淡的深色。
手机震了震,是苏清沅发来的消息:“到啦?我爸妈在厨房忙活呢,你上来吧,三楼左手边。”后面跟着个吐舌头的表情包。
陆知珩深吸一口气,香樟叶的清香混着楼道里飘来的糖醋排骨味钻进鼻腔,他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苏清沅趴在堆满习题册的桌上,声音闷闷的:“陆会长,我物理笔记丢了,下礼拜就要小测……”
那时他正对着电脑改学生会章程,闻言抬头,看见女孩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半只泛红的眼睛。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她发梢镀上金边,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帮你整理。”
其实他的笔记向来只记重点公式,为了让苏清沅看得懂,特意补了例题详解,甚至翻出高中课本核对基础概念。有天凌晨两点,台灯下看着自己写的“清沅易错点”,忽然反应过来——这哪是帮忙整理笔记,分明是把心剖成了细片,一片一片铺在纸上。
“叮咚——”门铃响的时候,陆知珩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胸腔上的声音,比篮球赛最后三十秒的鼓点还急。
开门的是苏清沅,她穿着鹅黄色的家居服,头发松松挽成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来啦?”她侧身让他进来,眼底藏着笑意,“我爸妈说要好好谢谢你,特意买了你爱吃的基围虾。”
陆知珩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就看见客厅沙发上站起来一对中年夫妇。苏妈妈穿着米色围裙,手里还拿着擦碗布,笑容温和得像春日暖阳:“是小陆吧?快进来坐,清沅老提起你呢。”
苏爸爸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朝他伸出手:“我是清沅爸爸,谢谢你照顾我家丫头。”
陆知珩慌忙伸手去握,指尖碰到对方温暖的掌心,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叔叔阿姨好,我叫陆知珩,应该的,清沅她……”话没说完,目光扫过茶几上摆着的果盘,忽然看见剥好的荔枝码得整整齐齐,想起上周在食堂,苏清沅说过“我妈剥荔枝超厉害,能完整剥出果肉”,心跳又漏了一拍。
苏清沅把他手里的帆布包接过去,放在玄关柜上:“爸妈,陆知珩给我整理的笔记可详细了,比老师板书还清楚。”她转头冲陆知珩眨眨眼,“你别站着呀,坐。”
陆知珩在沙发边缘坐下,背脊挺得笔首,像军训时站军姿。苏妈妈端来一杯柠檬水,玻璃杯壁上凝着水珠,他双手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杯壁的凉意,竟觉得比自己手心的温度还高些。
“小陆是学生会会长吧?”苏爸爸打开电视,调至静音,“清沅说你组织活动特别厉害,上次那个科技节,她回来念叨了好几天。”
“还好,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陆知珩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厨房。抽油烟机嗡嗡作响,隐约能看见苏清沅在帮妈妈递盘子,袖口挽起来,露出细白的手腕。
他想起高二运动会,苏清沅跑八百米时摔在跑道上,也是这样挽着袖子,膝盖磕出红痕,却笑着说“没事”。那天是他冲过去扶她,指尖触到她胳膊时,感觉像碰了团棉花糖,软得让人心慌。
菜很快端上了桌,糖醋排骨油光锃亮,清蒸鲈鱼卧在葱丝姜丝里,还有一盘蒜蓉粉丝蒸虾,虾壳红得透亮。苏妈妈把筷子递给陆知珩:“快尝尝,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谢谢阿姨,看着就好吃。”陆知珩夹起一块排骨,刚要放进嘴里,听见苏爸爸问:“小陆以后打算考研还是工作?”
他心里咯噔一下,排骨在嘴边顿了顿,脑子飞速运转。考研?工作?他其实还没完全想好,但总觉得在长辈面前要显得有规划。“可能先考研吧,想考本校的物理系。”
“哦?跟清沅一个系?”苏妈妈笑着给苏清沅夹了只虾,“我们清沅也说想考本校呢。”
陆知珩猛地抬头,撞进苏清沅看过来的眼神里。她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弯起嘴角,像藏了颗小太阳。他忽然想起整理笔记时,在最后一页写的那句“如果我们能在同一间教室听课就好了”,此刻竟觉得脸颊发烫。
“那挺好,互相有个照应。”苏爸爸点点头,给自己倒了杯啤酒,又问陆知珩,“小陆喝酒吗?”
“叔叔,我不喝,谢谢。”陆知珩连忙摆手,手却不小心撞到了桌边的水杯。
“哗啦——”玻璃杯应声倒地,柠檬水洒了一地,冰块滚得满地都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陆知珩僵在椅子上,看着自己沾了水渍的裤脚,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起初中时第一次上台演讲,话筒突然失灵,台下哄堂大笑,他也是这样手足无措。
“哎呀,没事没事。”苏妈妈立刻站起来拿抹布,“地板滑,小陆你没烫到吧?”
苏爸爸也笑着说:“年轻人毛手毛脚正常,我年轻时跟你阿姨第一次吃饭,还把汤洒她裙子上了呢。”
陆知珩的脸却红得像煮熟的虾,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明明在学生会面对几百人讲话都不慌,明明能冷静处理各种突发状况,怎么到了这里,连杯水都拿不稳?
“爸,你就别揭老底了。”苏清沅拿起纸巾蹲下来擦他裤脚的水渍,声音里带着笑意,“我爸妈又不吃人,陆会长怕什么?”
她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脚踝,温温的,像羽毛轻轻扫过。陆知珩低下头,看见她头顶的发旋,还有耳边那缕不听话的碎发。周围的声音好像都模糊了,只有她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是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着厨房飘来的饭菜香。
他喉结滚动,鬼使神差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怕给你丢人。”
苏清沅擦水渍的手顿了顿,猛地抬头看他。灯光落在陆知珩脸上,能看见他泛红的耳根,还有眼底藏不住的紧张和……认真。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小扇子,此刻微微颤抖着,像只受惊的小鹿。
她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他把笔记本递给她时,也是这样红着脸,说:“可能有点乱,你将就看。”可那本笔记整齐得像印刷品,连便利贴的角度都贴得一样。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苏清沅忍不住弯起嘴角,用同样轻的声音回:“你才不会。”
她站起身,把擦脏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笑着对爸妈说:“陆知珩就是太紧张了,他平时在学校可淡定了,上次有人在辩论会上跟他抬杠,他都能笑着把对方说哑口无言。”
“哦?这么厉害?”苏爸爸饶有兴致地看着陆知珩,“那下次有空来家里跟清沅辩辩,她这丫头,平时跟我们犟嘴可厉害了。”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苏妈妈又给陆知珩倒了杯温水,这次他双手捧着杯子,指尖紧紧贴着杯壁,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苏清沅给他夹了只剥好的虾:“尝尝这个,我妈特意给你做的。”
虾肉鲜嫩,带着蒜蓉的香味,陆知珩慢慢嚼着,忽然觉得心里那块紧绷的地方,好像被这口温热的饭菜熨帖得舒展开来。他看向苏清沅,她正低头跟妈妈说着什么,嘴角一首扬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所谓紧张,不是怕长辈的审视,不是怕言行失当,而是怕在喜欢的人面前,不够好。怕自己的笨拙,配不上她的明亮。
晚饭吃到后半段,陆知珩己经放松了许多。他跟苏爸爸聊起最近的物理新发现,苏爸爸是中学物理老师,两人越聊越投机。苏妈妈则拉着苏清沅说悄悄话,偶尔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了然的笑意。
“小陆学习这么好,人又稳重,难怪清沅总夸你。”苏妈妈给陆知珩盛了碗汤,“以后常来玩啊,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陆知珩接过汤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瓷壁,这次没有再发抖。“谢谢阿姨,以后会常来拜访的。”他看向苏清沅,正好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离开的时候,苏清沅送他下楼。晚风更凉了些,香樟叶沙沙作响,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今天谢谢你啊。”陆知珩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声音有点不好意思,“刚才……挺丢人的。”
“才不丢人。”苏清沅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给他,“我觉得你刚才紧张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水果糖是橘子味的,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陆知珩捏着糖纸,忽然鼓起勇气问:“你真的……想考本校物理系?”
苏清沅仰头看着他,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嗯,本来还在犹豫,不过现在觉得,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她顿了顿,笑着补充,“毕竟,有人整理的笔记那么好用,不跟着沾光可惜了。”
陆知珩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但这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像气泡一样在胸腔里不断升腾。他看着苏清沅转身跑上楼的背影,鹅黄色的家居服在夜色里像颗小星辰,忽然觉得,今晚打翻的那杯水,或许是最好的安排。
回到宿舍,陆知珩摸出手机,看见苏清沅发来的消息:“我爸妈说你是个好孩子,让我以后多向你学习~”后面跟着个星星眼的表情。
他对着屏幕笑了很久,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删删改改,最后发过去一句:“那以后,我们一起努力。”
窗外的月光落在书桌上,照亮了那本没送出去的笔记本。最后一页那句被他划掉又描重的话,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想和你,不止共享笔记,还想共享往后的每一个清晨和黄昏。”
晚风穿过窗户,带着栀子花的甜香,好像也在轻轻应和着这个藏在少年心底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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