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地龙烧得太旺,空气里飘着龙涎香,浓得发腻,像块化不开的糖,堵得人嗓子眼发紧。安陵容垂手站在殿角,看着华妃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榻上,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呼吸晃来晃去,流苏扫过鎏金茶盏,叮铃铃的响,听得人心头发毛。
“安答应,”华妃抬了抬眼皮,眼尾的红妆像淬了火,“听说你前些日子跟夏冬春闹了场?胆子倒是练出来了。”
安陵容指尖在袖下蜷了蜷——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华妃向来瞧不上她,如今见她跟甄嬛、眉庄走得近,定是想借机敲打。她垂着眼,声音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回娘娘,是夏姐姐先动的手,臣妾只是……只是没站稳。”
“没站稳?”华妃嗤笑一声,指尖捻着腕上的金镯子,转得飞快,“在本宫这儿,可没什么‘没站稳’的说法。既然敢惹事,就得受点教训。”她抬了抬下巴,“来啊,给安答应倒杯茶。”
旁边的宫女应了声,端着茶盏走过来。那茶水冒着白汽,显然是刚沏好的滚水,盏沿烫得能烙手。安陵容看着那茶盏,心里门儿清——这是故意刁难,想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茶盏递到面前时,热气烫得人鼻尖冒汗。安陵容的指尖刚要触到盏沿,一道清亮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妹妹手笨,怕是拿不稳这热茶,还是我来吧。”
甄嬛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月白色的裙角扫过青砖,带起细尘。她笑意盈盈地挡在安陵容身前,伸手接过茶盏,指尖在滚烫的盏沿上轻轻一旋,竟像是毫不在意那热度:“娘娘的雨前龙井,闻着就香醇,想必味道极好。”
华妃见是甄嬛,脸色稍缓,却仍带着几分不悦:“莞贵人倒是来得巧。”
“刚从皇后宫里出来,想着顺路来给娘娘请个安,没想到这么巧,碰上陵容妹妹也在。”甄嬛捧着茶盏,不卑不亢地笑着,“说起来,妹妹前几日学调香,得了些新方子,正想给娘娘送来尝尝鲜呢。”
话音刚落,眉庄也走了进来,酱色常服上的暗兰草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她端庄地行了礼:“娘娘万福。刚在宫道上听说妹妹来了翊坤宫,想着她年纪小,怕不懂规矩,便赶紧过来看看。”
安陵容看着一左一右护着自己的两人,心里暖得发颤。上辈子她独自面对华妃的刁难,吓得浑身发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如今有她们在,那压人的气焰竟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漏了气。
华妃被两人一唱一和,倒不好再发作,只得挥了挥手:“行了,既然来了,就坐下喝杯茶吧。”
那杯滚烫的龙井,最终还是甄嬛“代劳”尝了。她品了两口,笑着赞道:“果然是好茶,就是烫了些,得晾晾再喝。”一句话,轻轻巧巧地化解了僵局。
从翊坤宫出来时,雪不知何时下了起来。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似的,疼得人龇牙咧嘴。眉庄忽然停下脚步,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罐,塞到安陵容手里:“这是薄荷膏,苏州来的草药制的,擦手,别留疤。”
安陵容捏着瓷罐,冰凉的瓷面下,药膏带着温润的暖意。她这才发觉,刚才端茶时被热气烫到的指尖,此刻正泛着细密的红,隐隐作痛。
“姐姐怎么会带这个?”她声音里带着点哽咽。
“前几日见你绣活时被针扎了手,想着备着总有用处。”眉庄的声音很轻,却像团暖炉,“苏州的草药性子温,比宫里的药膏好用。”
甄嬛在旁拢了拢她的斗篷:“快披上,仔细冻着。华妃那人,就是那副性子,别往心里去。”她顿了顿,眼里闪过点狡黠,“再说,咱们也没吃亏——方才我瞧着,她殿里的香炉里,好像多了点‘安神’的料。”
安陵容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她今早给翊坤宫送香时,特意在安神香里加了点让人心浮气躁的草药。想来华妃此刻,怕是坐不住了。
“还是姐姐想得周到。”她忍不住笑了,眼角的雪水混着泪,冰凉凉的,心里却暖烘烘的。
三人踩着雪往碎玉轩走,脚印在白茫茫的地上连成串,像条歪歪扭扭的线。雪落在甄嬛的月白裙上,沾了薄薄一层,像撒了把糖霜;眉庄的酱色常服上落了雪,倒衬得那暗兰草的纹路更清晰了。
安陵容看着她们的背影,忽然想起上辈子在这雪地里,自己孤零零地走着,冷得首打哆嗦,连个暖手的人都没有。这辈子,身边却多了两个能并肩踩雪的人。
回到碎玉轩,小厨房早己备好了姜汤。三人围坐在炭炉边,捧着姜汤暖手,炭炉里的火星噼啪作响,映得脸上红扑扑的。
“说起来,”安陵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个锦囊,“这是我新调的暖身香,用了肉桂和当归,姐姐们贴身带着,能挡挡寒气。”
甄嬛接过来闻了闻,眼睛一亮:“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往后咱们宫里的香,就全指望你了。”
眉庄也点头:“确实暖心。回头我让厨房给你做些苏州的糖糕,补补身子。”
雪还在下,碎玉轩里却暖意融融。安陵容喝着姜汤,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踏实得很——这辈子,她不再是孤身一人。有这样的姐妹并肩,再大的风浪,也能闯过去。
她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忽然觉得,这深宫里的冬天,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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