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慢悠悠地往村子深处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缝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牙床在嚼碎骨头。瞎眼老汉坐在车辕上,哼着支奇怪的调子,歌词咿咿呀呀的,听不清字句,只觉得调子忽高忽低,像女人在哭坟,又像男人在迎亲,阴森森的缠在耳边,让人头皮发麻。
林夏的目光落在牛车的车轮上,突然浑身一僵——轮胎的纹路里缠着很多头发,黑的、白的、粗的、细的,缠成一团团,像被车轮绞进去的,有些发丝还带着头皮,在风里微微颤动。
“这些头发,都是以前来灵影村的外乡人留下的。”许牧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在她耳边,热气混着他身上的汗味,却驱不散周围的寒意,“周老太太用他们的头发编了灯笼穗,挂在祠堂的梁上,说是要照亮冥婚的路,让‘新人’找得到方向。”
林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道路两旁的老槐树,树干上果然挂着很多灯笼。都是用红布做的,布面发暗,像被血浸透后又晾干的,里面的烛火不是寻常的黄色,是幽幽的绿色,透过布面能看见模糊的人影,有的蜷缩着,有的伸着手,像被活生生封在里面,随着风轻轻晃动,影子也跟着扭曲,像在挣扎。
“别细看。”许牧的声音发紧,指尖捏着铜钱剑的红线,指节泛白,“那不是红布,是用人皮硝制的。每张皮上都用金线绣着名字,都是周老太太选的冥婚新娘,从民国到现在,一个都没落下。”
林夏的胃里一阵翻涌,突然想起日记里那句“嫁衣里有东西,是张媒婆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原来张媒婆的手段,周老太太一首继承着,剥人皮做灯笼,缝人皮做嫁衣,这百年的罪恶,早就刻进了灵影村的骨头里。她低头看向怀里的红嫁衣,里衬的人皮肌理在绿光下似乎更明显了,甚至能看清皮肤下若隐若现的血管纹路,贴在胸口的地方,还隐隐透出微弱的震动,像极了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和她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
牛车在一座破败的院子前停了下来。院门是两扇朽坏的木门,门轴早就锈死了,用一根粗麻绳勉强拴着。门楣上挂着块发黑的匾,刻着“苏宅”两个字,漆皮剥落殆尽,露出底下的木茬,像两道干涸的泪痕。
瞎眼老汉从车辕上下来,拐杖往地上一顿,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不再是之前的沙哑:“进去吧,苏姑娘在等你。”他说完,转身就走,黑袍的下摆扫过牛车的车轮,缠在上面的头发突然掉了一缕,落在地上,像条活虫似的,钻进了院门口的杂草里。
林夏和许牧对视一眼,推开门,门轴发出“吱呀”的惨叫,惊得院墙上的乌鸦扑棱棱飞起,落下几片漆黑的羽毛。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草叶上沾着黏糊糊的露水,踩上去发出“噗嗤”的轻响,像踩碎了什么软东西。正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沙沙”的翻书声,清晰得像在耳边。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墨香和旧书卷气的味道涌了出来,冲淡了周围的腐臭味。屋里没点灯,只有桌上摆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跳动着,映得西壁的影子忽明忽暗。灯下坐着个穿民国学生装的女子,月白色的短衫,黑色的百褶裙,头发梳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她正低头看书,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柔和得像幅水墨画——眉峰的弧度,嘴角的痣,甚至连低头时鼻尖投下的阴影,都和林夏像得惊人。
“你来了。”女子抬起头,笑容温婉,眼神里却藏着化不开的哀伤,“我等了你一百年,林夏。”
她的手里,拿着本和林夏怀里一模一样的日记,封面上的梅花绣得更鲜艳些,像是刚被血浸染过。林夏的目光落在日记的最后一页,那个歪歪扭扭的八卦图上,多了一行字,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的:
“西月十五,我穿着那件嫁衣,在祠堂里等赵坤来接我。我在他送我的诗集里夹了封信,说我愿意陪他,不管是阳间还是阴间。可来的,是张媒婆和一群拿着刀的人……他们说,坤儿的魂不安生,要剥了我的皮缝进嫁衣,才能让他‘认亲’……”
女子的指尖轻轻划过那行字,指甲泛着淡淡的红,像刚沾染过血。她抬起眼,看向林夏怀里的红嫁衣,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像两把淬了冰的刀:“那件衣服,里衬是前一个冥婚新娘的皮。张媒婆说,要凑够三张皮,才能让‘阴亲’稳固。我是第二个,你……会是第三个吗?”
油灯的火苗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映得她的脸一半明一半暗,像个从旧时光里爬出来的影子。林夏突然发现,女子的袖口处,露出一抹暗红的布料——正是那件红嫁衣的里衬,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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