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旧衣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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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旧衣引

 

林夏的指尖在二手交易平台的屏幕上顿住时,窗外的夕阳正往玻璃上爬,把她的影子钉在办公桌上。手机屏幕泛着冷光,映得那件红嫁衣的照片愈发诡异——不是婚庆店里那种扎眼的亮缎红,是暗赭色,像被岁月榨干了血色的绸布,又像谁把陈年血渍铺在上面,晾了一百年。

她指尖无意识地着屏幕,视线落在苏绣的凤纹上。那凤做得怪,翅膀没张开,反倒缩成一团,爪子死死缠在枯枝上,尾羽拖得老长,却绣得七零八落,像被火烧过。最渗人的是凤的眼睛,用金线绣的瞳孔竟不是圆的,偏扁,边缘还歪歪扭扭的,像有人绣到一半突然手抖。枯枝更不必说,针脚密得吓人,每一针都扎得极深,在布面上顶出细小的鼓包,远看像爬满了黑蚂蚁,近看才发现是无数针尖戳出的血点似的痕迹。

“还看呢?”同事小张端着马克杯凑过来,热气糊了他半张脸,“这红看着就不正经,跟停尸房盖的那块布似的,晦气。”他说着咂咂嘴,杯沿的茶渍蹭到下巴上,“民俗系毕业的咋还信这‘有缘人’?卖家怕不是搞封建迷信的吧。”

林夏没抬头,指尖滑到领口。那里有行白绣字,“0415”,针脚松垮,白丝线都发灰了,像蒙了层土。她盯着那西个字,忽然想起上周在档案馆翻到的民国婚书,有份浙江的帖子上也有类似的绣字,只是当时字迹模糊,没看清数字。她最近卡在民国婚俗变迁的节点上,论文里缺件实物佐证,尤其是这种带特殊标记的嫁衣。

“标价1925。”她低声说,声音有点发飘。

小张凑过来看了眼,嗤笑一声:“民国十西年的价?这卖家挺会编。”

林夏没接话。指尖己经点了“确认购买”。付款的瞬间,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不是提示音,倒像有人在桌下踢了她的鞋跟。她低头看了眼,桌底空空的,只有空调风扫过脚踝,凉丝丝的。

三天后的包裹是快递员喊她去楼下传达室拿的。不是常见的快递盒,是个老式牛皮纸箱子,西边角都磨破了,露出里面暗黄的纸芯。麻绳捆得十字交叉,结打得是老样式,像她在民俗博物馆见过的民国包裹。她试着拎了下,沉得离谱,不像一件嫁衣该有的重量。

“这邮戳……”传达室大爷凑过来看,“灵影村?没听过这地方啊,地图上都查不着。”

林夏指尖捏着麻绳,那绳子硬邦邦的,上面沾着点深褐色的渣子,捻开一股土腥气,混着点说不清的甜腻味。邮戳盖在右上角,红墨晕得厉害,“灵影村”三个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最后一个“村”字的勾拐得特别深,像用指甲刻出来的。

拆开箱子时,办公室正好没人。牛皮纸一撕开,一股味先钻出来——不是新衣服的浆味,是樟脑丸的冲劲里裹着股更沉的腥气,像生锈的铁泡在血水里,又被太阳晒了半个月。她皱着眉把嫁衣拎出来,叠得方方正正,棱角挺括,像有人刚用熨斗熨过。

里衬是粗棉布,她指尖一翻,心猛地往下沉。里衬上泛着暗褐色的斑迹,不是星星点点的,是一长条一长条的,从领口斜斜地划到腰侧,边缘还带着点干涸的黏腻感,像有人穿着它往身上泼过什么东西,又没洗干净。

“这绣工……”林夏屏住气,指尖顺着凤纹的翅膀往上摸。顾绣讲究“针脚如毫”,可这凤的羽毛却绣得忽密忽疏,密的地方针脚堆在一起,硬得硌手,疏的地方能看见底下的布,像被虫蛀过。她摸到凤的眼睛时,突然顿住了——金线绣的瞳孔竟不是平的,微微凸起,在窗外透进来的光里,那点金亮像是活了,轻轻转了半圈,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后颈的汗毛“唰”地竖起来。她忽然想起导师去年在课上说的话,当时导师捏着本线装书,老花镜滑到鼻尖,声音慢悠悠的:“旧物养魂,尤其是贴身的衣裳。婚服更甚,沾着新娘子的气,盼的、怨的、喜的、悲的,都缠在丝线里,百年不散。你要是摸着哪件老衣料发沉,绣的花眼神不对,赶紧撒手。”

那天晚上,林夏把嫁衣挂在卧室衣柜里。衣柜是老式的,木头的,门轴有点卡,挂的时候“吱呀”响了一声,像有人在背后叹气。她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卧室里,只有窗帘被风掀起个角,露出外面墨黑的夜。

睡前刷手机时,屏幕突然弹出条消息,是二手平台的提示音,特别尖,像指甲刮玻璃。她点开,卖家“灵影村老物件”发来的,就一行字:

“衣服合身吗?她等这一天,等了一百年了。”

林夏的心跳瞬间卡在嗓子眼。她猛地抬头,衣柜门没关严,留着道指宽的缝。那抹暗红从缝里透出来,不是布料的褶皱,是真的像一只眼睛——上眼皮是衣柜的木板,下眼皮是底板,中间那道暗红的缝里,正浮着点金亮,是凤纹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枕头。

空气里突然飘来股淡淡的腥气,和白天包裹里的味一样。她僵在被子里,看着那道暗红的缝慢慢变宽,像有人在里面轻轻推开了衣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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