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听完墨影传递的所有画面,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幽冥灯的青火静静跳动,映得他黝黑的面容愈发沉凝,阶下的汉白玉地面仿佛都结上了一层寒冰。
他缓缓抬手,身旁的判官立刻递上厚重的生死簿。书页泛黄,边缘卷着毛边,上面用朱砂与墨笔密密麻麻记着阳间众生的命数。阎王指尖划过纸页,停在“林晚卿”三个字上——那字迹用墨笔写就,旁边用朱砂小字标注着:“阳寿二十,命里带贵,却逢恶缘,横死于火,怨气过重,锁于忘川,不得轮回。”
他眉头微蹙,又翻过几页,指尖落在“沈砚之”的名字上。这三个字写得端正,旁边的朱砂批注却触目惊心:“阳寿六十,性温良,有才德,遭人钝器所害,七窍流血,魂魄受损,恐难入轮回。”
最后,他翻到张景明与柳如眉的命数。只见“张景明”后写着:“阳寿五十八,虽心术不正,却得机缘,侵吞他人家产,享尽荣华,寿终正寝,入畜生道。”而“柳如眉”的批注更是刺眼:“阳寿西十,依附恶缘,得享富贵,寿终正寝,入饿鬼道。”
“岂有此理!”阎王猛地拍案,厚重的案几发出“哐当”巨响,整个阎罗殿都在震颤,幽冥灯的火苗剧烈摇晃,几乎要熄灭。他虎目圆瞪,额间的竖纹因愤怒而愈发清晰,“善恶不分,赏罚不明,这天道何在!”
阶下的墨影吓得缩了缩脖子,却依旧昂着头,碧绿的眼睛里满是恳求。它看到阎王翻生死簿时,指尖在“林晚卿”三个字上停留了许久,也看到他读到沈砚之“魂魄受损”时,眉头拧成了疙瘩。
阎王看着阶下仍在低低哀鸣的墨影,那哀鸣里有对主人的疼惜,有对红嫁衣女鬼的怜悯。他又想起忘川河边,那个抱着孩子、眼神执拗的女鬼,一遍遍问“你看到我的夫君了吗”;想起乱葬岗上,墨影传递的画面里,沈砚之倒在血泊中,手里还攥着半块写着“晚卿安”的木牌——那个至死都在护着心上人的书生。
终究是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在大殿里回荡,带着无奈,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也罢。”阎王拿起案头的朱砂笔,笔尖在烛火上烤了烤,再次翻开生死簿,“本王便破一次例,重定这西人的命数。”
他先在“林晚卿”的批注上重重一划,将“不得轮回”改为“怨气消后,携子入轮回,来世投富贵家,平安顺遂”。笔尖落下时,仿佛有一声极轻的叹息从虚空传来,像是压在忘川河畔的重石,终于被挪开了一角。
接着是“沈砚之”。他将“魂魄受损,恐难入轮回”划去,改为“魂魄修补后,入轮回,与林晚卿来世再遇,得偿所愿”。写罢,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在旁边添了句:“赐慧根,莫再遇恶缘。”
最后,他看向张景明与柳如眉的命数,眼神重新变得威严如冰。朱砂笔在“享尽荣华,寿终正寝”上狠狠划了个叉,取而代之的是:“张景明,勾魂入冥府,受剥皮拆骨之刑,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柳如眉,同罪,受拔舌之刑,与张景明同入地狱。”
写完,他将朱砂笔掷回笔洗,墨汁溅起,在案上晕开一小团红,像极了古宅里未干的血。
“判官,”阎王沉声唤道,“速派黑白无常,持此改命后的生死簿,即刻去阳间勾张景明魂魄!再遣鬼医,去忘川为沈砚之修补魂魄,引林晚卿母子暂居枉死城,待怨气消弭,便送他们入轮回。”
“是!”判官躬身领命,捧着生死簿快步退下。
阶下的墨影终于松了口气,它对着阎王重重叩首,喉咙里发出轻快的呜咽,像是在道谢。阳光透过阎罗殿的窗棂,照在它黝黑的皮毛上,竟泛出一层柔和的光。
阎王看着它,缓缓道:“你护主有功,本王赐你一世安稳,寿终后可入人道,投个好人家。”
墨影却摇了摇头,它蹭了蹭阎王的靴角,然后转身,朝着殿外跑去。它要回阳间,看着张景明被勾魂,看着晚卿的怨气慢慢散了,看着沈砚之的魂魄被修补完整——它要亲眼看着,这迟来的公道,真真切切地落在实处。
阎罗殿的风渐渐平息,幽冥灯的火苗恢复了平稳。阎王望着空荡荡的阶下,拿起那本改定的生死簿,轻轻着“林晚卿”与“沈砚之”的名字,低声道:“世间情爱,多是痴缠,可这善恶有报,终究不能错。”
阳光穿过黑雾,照在通往阳间的路上,墨影小小的身影在光里奔跑,像一道执着的黑闪电,奔向那个即将迎来终结与新生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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