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卿再次睁开眼时，周遭是刺骨的冷。那冷并非来自古宅的青砖，也不是山间的夜风，而是带着死寂的、能冻结魂魄的冰寒，丝丝缕缕钻进她虚无的躯体里，让她连漂浮都觉得沉重。
她飘在半空中，像一片被狂风撕扯却无法落地的残叶。低头望去，能清晰地看见躺在冰冷地面上的自己——脖颈处的麻绳勒出紫黑的淤痕，像一条狰狞的蛇，死死嵌在苍白的皮肉里；月白色的素旗袍早己被血浸透，凝固成深褐的斑块，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僵硬而扭曲的轮廓；双目圆睁着，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仿佛还残留着最后一刻的震惊与不甘。
张景明和柳如眉就站在她的“身体”旁，正一捆捆往上面堆柴草。那些柴草带着陈年的霉味，是从后院废弃的柴房里拖来的，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扔在她身上，很快便堆起了半人高的柴堆。柳如眉划亮一根火柴，火苗“噌”地窜起，舔上干燥的草叶，“噼啪”作响的燃烧声里，她的脸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眉梢眼角都透着狠戾，狰狞得如同庙里泥塑的恶鬼。
“烧干净点，别留下半点痕迹。”柳如眉的声音裹着火苗的噼啪声，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脚边还随意地踢着那块沾血的石头，石头与青砖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最好连骨头渣都烧成灰，省得日后有人翻旧账。”
张景明漫不经心地应着，又往火里添了一把柴。干柴遇火，火势瞬间旺了几分，火舌卷着黑烟往上窜，几乎要舔到供桌的桌腿。他拍了拍手上的草屑，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放心，等她烧成灰，挫骨扬灰的，就算神仙来了也查不出什么。过几天咱们就去林府报信，哭着说晚卿贪玩跑丢了，找遍了全城都没踪影。她娘本就疼她，到时候肯定六神无主，自然会求着我帮忙打理铺子——林家那些产业，还不是手到擒来？”
柳如眉笑得更欢了，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指尖划过他袖口的褶皱，语气里满是憧憬：“到时候我就穿着晚卿那件獭兔毛披风去铺子坐镇，让那些以前见了我就翻白眼的伙计们瞧瞧，谁才是林家真正的少奶奶。”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具渐渐被火焰吞噬的躯体，带着报复的快意，“她不是总爱炫耀吗？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
林晚卿飘在半空中，眼睁睁看着火焰一点点爬上自己的衣襟，看着素色的杭绸在火中蜷曲、变黑，最后化为一缕青烟。浓烟呛得她想咳嗽，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恨意像岩浆在胸腔里翻涌，她想扑过去撕咬那对男女，手脚却轻飘飘的，一次次穿过他们的身体，什么也碰不到。
她只能看着自己的头发被火卷成焦黑的团，看着脖颈处的紫黑勒痕在火光中愈发刺目，看着那片被血浸透的旗袍在火焰中收缩、碎裂。而张景明和柳如眉，就站在火堆旁相视而笑，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好戏，他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魂魄上。
“走吧，这里快烧塌了。”张景明拉着柳如眉的手，转身往门口走，脚步轻快得像是在赴一场盛宴。
柳如眉回头望了一眼火海，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林晚卿，这都是你自找的。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挡别人的路了。”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厚重的木门被轻轻带上，将火海与外面的夜色隔绝开来。林晚卿依旧飘在半空中，看着火焰渐渐吞噬了自己的“身体”，看着供桌上的牌位被火舌舔到，发出“噼啪”的裂响，像是祖宗在无声地叹息。
忽然，她瞥见那片被火焰包围的青砖地面上，有一道极淡的红痕正从砖缝里渗出——那是她腹中孩子最后的血。
刺骨的冷瞬间被更烈的恨意取代。林晚卿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火还在烧，烟还在冒，而她的魂，将永远系在这古宅的残烬里。
她会等。等那对男女踩着她的尸骨享受荣华，等他们以为高枕无忧时，再让他们尝尝，什么叫日夜不得安宁，什么叫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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