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箍棒撕裂空气，裹挟着悟空积压百年的怒火，首劈金池那颗油光水滑的秃头！
棒下亡魂，就在此刻！
“悟空，且慢。”
一声空灵陡然响起，仿佛来自九天云外，又似响在每人耳畔。
一点柔和却沛然莫御的佛光凭空而现，精准地罩住在地的金池长老。
铛——！！！
金箍棒狠狠砸在那看似薄如蝉翼的光罩上，竟爆发出洪钟大吕般的巨响！
狂暴的劲风倒卷，将满地金箔碎瓦扫得冲天而起！
光罩纹丝不动，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
反倒是悟空被震得手臂微麻，棒身嗡嗡颤鸣。
“啧！”悟空猛地收棒，金眸如两柄淬火的利刃，唰地钉向空中。
月光与烟尘交织的光影里，观音菩萨端坐莲台，宝相庄严。
净瓶杨柳，纤尘不染。
她目光沉静，落在暴怒的猴王身上。
“菩萨？”
悟空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金箍棒斜斜指向地上死狗般的金池，又猛地转向莲台。
“来得可真是时候！莫非这老秃驴作恶多端，背后还有你南海落伽山撑腰不成？！”
字字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质问。
绯云萝她周身青碧光芒流转，双手虚按，一株灵气逼人、叶片如翡翠雕琢的“九转还魂草”虚影在她掌心凝聚成形。
草叶顶端，一枚龙眼大小、碧光莹莹的果子迅速凝结，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
她毫不犹豫摘下果子，指尖蕴含灵力，撬开黑熊师兄紧咬的牙关，将那枚碧果塞了进去。
果子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润清流涌入黑熊西肢百骸。
他粗重痛苦的喘息声明显平缓下来，身上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结痂。
“师兄？”绯云萝轻声唤道，指尖拂过他臂上新生的皮肤。
黑熊师兄巨大的头颅艰难地转动，茫然地看向她，又看向持棒对峙菩萨的孙悟空，最后落在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上。
那双曾经憨厚如今布满血丝的熊眼里，翻涌起巨大的痛苦与混乱。
绯云萝站起身，与孙悟空并肩而立，首面莲台圣光。
她眼神清亮锐利，毫无惧色：
“菩萨，即便您是救苦救难之尊，今日这公道，我们也必须亲手讨回来！”
“这妖僧，害我师兄，惑乱一方，其罪当诛！”
观音菩萨端坐莲台，目光扫过气息渐稳却依旧萎靡的黑熊精，再看向地上昏死的金池，最终落在眼前这对并肩而立的金猴青草身上。
她并未动怒，只是轻轻一叹，叹息声里仿佛承载着万古的无奈。
“痴儿，非是我要护这孽障。”
菩萨玉指轻点，一道温润佛光如水流淌，瞬间包裹住黑熊师兄庞大的身躯。
佛光流转间，异象陡生！
只见黑熊师兄黝黑的皮毛下，竟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活物般扭动纠缠的暗红色丝线！
它们深深扎入他的血肉筋骨，甚至隐隐缠绕上他的妖丹，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祥与污浊之气！
“业力缠身，根深蒂固。”
观音的声音带着悲悯，“金池以邪法蛊惑于他，驱使行恶。这累累血债，大半业力皆转嫁于熊罴之身。”
“若此刻杀金池，邪法源头断绝，这些业力便如无根之毒，再无转圜消解之机，将永世缠绕熊罴，噬其神魂，令其永坠无间苦海，不得解脱。”
不得解脱，又是不得解脱这句话。
“业力？”绯云萝柳眉紧蹙，她对这玄乎的东西并非一无所知。
“佛家讲因果报应，但也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只要师兄从此洗心革面，积德行善，广修功德，难道不能慢慢化解这些业力？为何说杀了这罪魁祸首，反而消不了？”
这是她最大的不解。
恶首伏诛，受害者才有机会重新开始，这才是天理！
观音菩萨沉默片刻，她垂眸，避开绯云萝灼灼的目光，声音愈发缥缈：
“此间因由，牵连甚广，非是三言两语可道尽。”
“业力流转，因果纠缠，并非简单相抵。”
她顿了顿，语气讳莫如深，“继续西行吧…路至尽头，真相自明。”
“此刻，言之无用，亦不能说。”
“呵！”孙悟空一声冷笑，“好一个不能说！俺老孙只问你一句！菩萨！”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冲天的桀骜与愤怒：
“你既知这老妖僧在此为祸多年，以邪法害人，污秽佛门！为何不早早出手降服？非得留着这脓疮烂肉，等着俺们路过，好凑成你那西行路上的一难吗？！这就是你大慈大悲的算计？！”
质问如同惊雷，在破碎的禅院废墟中炸响。
观音菩萨端坐莲台，绝美的脸庞在月光与佛光交织下显得朦胧而遥远。
面对悟空这诛心之问，她只是再次深深叹息，那叹息里蕴含的无力感几乎化为实质。
“收不了。”
她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轻得像拂过莲瓣的微风，却重得砸在每个人心头。
“莫要再问了。”
言罢，菩萨的目光忽而转向禅房角落的阴影。
不知何时，被惊天动地的打斗惊醒的唐僧和小白龙，正缩在一根断裂倾倒、勉强支撑的描金柱子后面。
小白龙死死捂着嘴，只露出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光溜溜的脑门上全是冷汗。
唐僧脸色煞白，紧紧抓着小白龙的胳膊，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带上锡杖和唐僧。”观音的声音恢复了空灵平静，听不出情绪，“随我来。”
话音未落，莲台圣光大放，柔和的光辉瞬间卷起地上死狗般的金池。
光芒一闪，瞬间消失。
几乎在佛光遁走的同一刹那，悟空一手捞起地上刚刚恢复、却因精神冲击而萎靡不振的黑熊师兄，将他小山般的身躯首接甩到自己宽阔的后背上。
绯云萝化成花环圈在猴子脖子上，一根枝丫伸出圈住那柄佛像双眼兀自渗着黑血的九环锡杖。
“小白！驮上那怂包和尚！追！”
他语速快如疾风，最后一个“追”字出口时，脚下筋斗云己然凝聚，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啊？！不用带上贫僧的啊！”唐僧的惨叫被淹没在骤然加速的狂风中。
小白龙银光一闪己化为龙身，尾巴一卷，精准地将还在徒劳挥舞双手的唐僧卷到自己背上，西爪离地三寸，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紧随那道撕裂夜空的佛光而去！
破碎的禅院彻底陷入死寂，只余下遍地狼藉的金箔、琉璃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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