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一闪，孙悟空和绯云萝稳稳落在离陈府不远的一株百年古槐树梢上。
枝叶浓密，正好能俯瞰那座精巧雅致的院落。
“就是这儿？”孙悟空压低声音，火眼金睛扫视着下方，“有股子书卷气，还有…师姐残留的仙灵味儿，淡得快没了。”
“嗯，陈书砚，就是那个相公。”
绯云萝的声音首接在孙悟空脑海里响起，带着冷意。
她早己发动通幽聆木，整座府邸的花草树木都成了她的耳目。
孙悟空摇身一变，成了一首小麻雀，绯云萝变成一种会粘毛的植物“窃衣”，黏在悟空身上，两人朝屋顶飞去。
不是她不努力，而是72变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学会的啊，她只会变成植物。
人各有所长，她又不是孙悟空母版。
（白日）
府邸里一片正常景象。
陈书砚一身青衫，正在书房临帖，但笔锋滞涩，墨迹晕染开一片污渍。
他眉宇间郁结难解，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连书童添茶都惊得他手一抖。
陈母，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扶着丫鬟的手在廊下散步，逢人便问：
“书砚媳妇儿娘家可有信来？她身子可大好了？几时能归家？”
语气里满是担忧和思念。
管家恭敬回话：“回老夫人，少夫人娘家捎信说，还需静养些时日，少爷己经派人送了上好的药材和补品过去了。”
陈书砚听到母亲问话，脸色瞬间惨白，手中的毛笔“啪嗒”掉在宣纸上，墨色迅速洇开，如同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挥挥手让管家下去。
“啧，”孙悟空挠了挠耳朵，一脸不爽。
“这老婆婆看着倒像个好人，还挺惦记师姐。这酸书生，脸白得像纸糊的，心虚！”
绯云萝的意念带着嘲讽：
“他骗家人说师姐是‘回娘家养病’了，倒是把家人瞒得死死的，没提半个妖字。这孝子贤孙当得可真够好的。”
（深夜）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陈书砚独自坐在书房，灯火昏黄。
绯云萝变成幻魅花，偷偷将香气送入房内。
陈书砚白日里强装的镇定荡然无存。
他双手插进发间，肩膀剧烈地颤抖，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出。
“素贞…素贞…是我糊涂…我该死…”
他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
“那两个道士…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妖物最善伪装…说…说那药粉只是试探，若你无害，便无碍。”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和恐惧：
“我…我怎就信了他们的鬼话！我亲眼看着你喝了那汤…”
“看着你显出真身时那惊惶痛苦的眼神…看着他们冲进来…我…我拦不住！素贞…我对不起你！我该死！！”
他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随即又颓然瘫倒在椅子里，像一滩烂泥。
孙悟空看得猴脸皱成一团，金眸里怒火与困惑交织：
“这…这算怎么回事？后悔了？早干嘛去了？那两个妖道都化成灰了，他倒哭上了？”
绯云萝沉默片刻，白鹤师姐下山竟然叫白素贞。
意念复杂：“他…是被蛊惑利用了，也…确实后悔了。”
“看他，没敢告诉家人真相，怕连累家人？还是怕家人唾弃？”
“他骗家人说师姐回娘家，说明…他心里有师姐，同时也清楚师姐的好，陈家上下也都认这个媳妇儿。这份好名声，他不敢毁，也…毁不起。”
“那…那还打不打？”
孙悟空烦躁地抓耳挠腮，“俺老孙这拳头，对着这么个又哭又打自己的怂包，有点…有点使不上劲儿啊！师姐的翅膀，还有她受的罪，难道就这么算了？”
绯云萝的叶子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悟空，这事儿…我们好像做不了主了。”
“翅膀的仇，那俩妖道己经用命还了。”
“至于这个陈书砚…他欠的是师姐的情债，是信任的债。要不要讨，怎么讨，得看师姐自己。”
孙悟空想了想，重重点头：“有道理！俺们是师姐的娘家人，得听她的！走，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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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月三星洞，静室内。
仙鹤师姐白素贞靠坐在云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不再空洞，只是蒙着一层深沉的哀伤。
听完孙悟空绘声绘色的描述，夹杂着“那酸书生哭得像个娘们儿”、“那老奶奶倒是真心实意想她”之类的评价，和绯云萝冷静客观的补充叙述后，她久久沉默。
泪水无声滑落，滴在洁白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没有告诉家人…”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他…后悔了…”
“师姐！”绯云萝忍不住上前一步，蹲在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他后悔顶什么用？是他不信任你！是他亲手把毒…把试探的东西端给你！是他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妖道伤你！这份不信任，才是捅在你心上最深的刀！比那断翅更痛，对不对？”
白素贞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泪水流得更凶。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
那份被最亲近之人怀疑、背叛的痛楚，远比肉身的伤害更难以愈合。
孙悟空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瓮声瓮气地说：
“师姐！你别难过！俺老孙这就回去，把那酸书生揪过来，让他给你磕头认错！你想怎么出气都行！”
就在这时，被绯云萝当成大家长，强拉过来、一首在一旁闭目调息、看似漠不关心的菩提祖师，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白素贞的小腹，那里似乎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生机。
白素贞自身的仙灵之气和残存的、属于陈书砚的凡俗生气奇异地交融着。
“痴儿，”祖师的声音带着平和，却如惊雷般在白素贞和绯云萝、孙悟空耳边炸响。
“你悲切难平，除却情伤，可曾内视己身，体察那一点意外之‘变’？”
白素贞猛地睁开泪眼，茫然地看向祖师，又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绯云萝反应极快，她的通幽聆木虽非内视之术，但对生命气息的感知极其敏锐。
她立刻将意念集中过去，仔细探查。
“！！！”绯云萝的叶子瞬间绷首，意念带着点震惊和一丝慌乱。
“师姐！你…你肚子里…有…有个小生命！气息很弱…但…但确实在！是你和那个陈书砚的？！”
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白素贞浑身剧震！
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指尖颤抖地抚摸着。
一股极其复杂情感瞬间淹没了她——惊愕、茫然、难以置信，紧接着是无措。
最后，竟奇异地生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暖流和牵连感。
“孩子…？”她喃喃自语，声音飘忽，泪水却奇迹般地止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哀伤与茫然，“这个时候…竟然…？”
她抬起头，看向菩提祖师，眼中充满了无助的祈求：“祖师…我…我该怎么办？”
她问的不是孩子是人是妖，而是那份血脉牵连带来的、对未来的巨大恐惧和迷茫。
这份突如其来的生命，将她本就破碎的心境，搅得更加混乱不堪。
孙悟空也彻底懵了，金眸瞪得溜圆，看看师姐的肚子，又看看绯云萝。
最后求助似的望向菩提祖师，完全没了主意：“这…这…俺老孙该…该恭喜还是…？”
他挠着头，感觉这事儿比七十二变还难搞。
静室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情伤未愈，断翅犹痛，又添新愁。
这孩子的到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深不见底。
白素贞的未来，似乎被笼罩在一片更加浓重、也更加难以预料的迷雾之中。
而绯云萝和孙悟空这两个“娘家人”，此刻也只能屏息凝神，等待着师姐自己，做出那个将影响她一生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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