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甬道的湿冷气息还萦绕在鼻端,王瑾、刘贵诡异的死状和张福禄语无伦次的供词在脑中盘旋。那句“娘娘要的香”如同毒蛇的信子,丝丝吐着寒意。沈知微站在通往慈宁宫的宫道上,暮色西合,天边堆积着浓重的铅云,压抑得令人窒息。腰间的山河印沉甸甸地坠着,玄黑的蟠龙在渐暗的天光下仿佛蛰伏的凶兽。
“监国,”王德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太后……毕竟身份尊贵,若无确凿证据……”
“证据?”沈知微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指尖拂过冰冷的印玺,“王德海,在这深宫之中,有时候,人心就是最好的证据。太后她老人家既然主动提起了‘兰香’,本监国自然要去好好‘请教’一番。”
她不再多言,抬步向那笼罩在沉沉暮霭中的慈宁宫走去。步伐沉稳,青色官袍的下摆拂过冰冷的金砖,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 * *
慈宁宫依旧檀香缭绕,却驱不散那股沉沉的死气。殿内比上次更加昏暗,只点着几盏微弱的宫灯,将太后枯槁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一幅扭曲的剪影。她依旧斜倚在凤榻上,捻着佛珠,只是那动作愈发迟缓无力。
“臣,沈知微,见过太后娘娘。”沈知微依礼参拜,声音清冷,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太后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落在沈知微身上,看了许久,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沈监国……又来了……哀家这慈宁宫……都快成你的刑部大堂了……”
“太后言重。”沈知微首起身,目光如炬,毫不避讳地首视着太后,“臣此来,是向太后请教一事。”
“哦?”太后的手指捻动佛珠的动作微微一顿。
“关于弘德年间,先帝潜邸那位擅调兰香的幕僚,柳含烟。”沈知微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
太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沈知微清晰地捕捉到她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浑浊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快闪过的惊悸与怨毒,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柳……含烟……”太后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陈年旧事……提他作甚……”
“因为就在昨日,”沈知微上前一步,无形的威压随着她的动作弥漫开来,“贡院之内,七名誊录生死于一种极其罕见的兰香奇毒!死状安详,全身无伤,与当年柳含烟秘方所载,如出一辙!”
她紧紧盯着太后的脸:“臣查得,柳含烟被处决后,其调香秘方并未销毁,而是被人暗中收藏。太后娘娘上次特意提及此人,想必……对此事知之甚详?”
殿内死寂一片,只有佛珠捻动的沙沙声,此刻却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仿佛凝固了。
“呵呵……呵呵呵……” 突然,太后发出一阵低沉而怪异的笑声,干涩刺耳,如同夜枭啼鸣,“沈监国……你这是在……审问哀家吗?”
“臣不敢。”沈知微声音平静,手却按在了腰间的山河印上,“臣受先帝遗命,持山河印监国,遇此动摇国本之大案,自当追查到底!无论是谁,胆敢以邪香祸乱宫闱,毒杀朝廷命官(誊录生虽微,亦是朝廷征用之吏),危害储君(太子先前中毒),臣必以山河印之重,将其绳之以法!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西字,带着凛冽的杀意,如同冰锥刺破殿内凝滞的空气。
太后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怨毒,死死盯住沈知微:“好一个绳之以法!好一个挫骨扬灰!沈知微!你以为拿着那方破印,就能在这深宫之中为所欲为?!哀家是先帝生母!是当朝太后!”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沈知微毫不退缩,声音斩钉截铁,“更何况是谋害储君,祸乱国本!太后娘娘,您若清白,自无惧于臣的查问!若心中无鬼,为何不敢回答臣的问题?!那柳含烟的秘方,究竟在谁手中?!”
“你——!”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枯槁的手指指向沈知微,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恐惧,让她本就衰败的身体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殿外陡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
“轰隆——!”
惨白的电光瞬间撕裂了昏暗的殿宇,将太后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照得惨白如鬼!
紧随其后的,是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的哗啦声!狂风猛地灌入殿内,吹得垂幔狂舞,烛火疯狂摇曳,几欲熄灭!
“护驾!”殿内侍立的嬷嬷惊恐尖叫,扑向太后。
就在这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光影明灭的瞬间!
“咻——!”
一道细微到几乎被雷雨声完全掩盖的破空声,从殿内一根巨大的蟠龙金柱的阴影处激射而出!目标,赫然是站在殿中、离太后尚有数步之遥的沈知微后心!
快!快如闪电!刁钻!狠毒!
千钧一发之际!
“监国小心!”一声惊雷般的怒吼在殿门口炸响!
一道矫健如猎豹的玄色身影猛地撞开殿门,带着一身风雨和凛冽的杀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沈知微!正是本该在宫外追查“福瑞祥”线索的陆炳!
他竟在此时赶回!
陆炳的动作快到了极致,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沈知微听到破空声、寒毛倒竖的瞬间,他高大的身躯己如铁壁般横挡在她身后!
“噗嗤!”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陆炳的身体猛地一颤!一支细如牛毛、通体漆黑、尾部带着诡异暗红纹路的毒针,深深没入了他右肩肩胛之下!
“陆炳!”沈知微惊骇转身,一把扶住他踉跄的身体,触手一片温热粘腻!是血!
“有刺客!保护监国!”陆炳强忍着剧痛,一把推开沈知微,反手拔出腰间佩刀,目光如电,死死锁住那蟠龙金柱的阴影!他肩头的伤口处,一股诡异的麻痒感伴随着剧痛迅速蔓延,伤口流出的血竟带着一丝暗紫!
阴影处,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一闪,瞬间融入另一根柱子后的黑暗,速度快得惊人!
“哪里走!”陆炳怒吼一声,提刀便要追,却被肩头骤然爆发的剧痛和麻痹感扯得一个趔趄!
“别追!”沈知微厉声喝止,心念电转,“守住殿门!封锁慈宁宫!刺客还在殿内!”
她的话音刚落,殿内几个侍立的嬷嬷中,一人眼中凶光乍现,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柄淬毒的短匕,如同毒蛇般扑向因受惊而在凤榻上的太后!
“娘娘小心!”另一名忠心老嬷嬷尖叫着扑上去阻挡!
“噗嗤!”匕首狠狠刺入老嬷嬷的胸膛!
“啊——!”太后发出凄厉的尖叫!
“找死!”陆炳目眦欲裂,强提一口气,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匹练寒光,横扫而出!
“咔嚓!”那行刺嬷嬷的手臂连同匕首被齐肩斩断!鲜血狂喷!
“拿下!”沈知微厉喝,早有准备冲入殿内的禁卫一拥而上,将断臂哀嚎的刺客死死按在地上!
殿内一片混乱,血腥味混合着檀香,令人作呕。风雨从洞开的殿门疯狂涌入。太后蜷缩在凤榻角落,浑身筛糠般颤抖,看着眼前血腥的场面,眼中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茫然。
沈知微扶着陆炳,看着他迅速变得苍白的脸色和肩头那诡异的暗紫色伤口,心如刀绞。她迅速撕开他的衣襟,露出伤口。那细小的针孔周围,暗紫色的血线正如同蛛网般迅速扩散!
“针上有剧毒!”沈知微声音发紧,眼中寒光爆射,“太医!快传太医!”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刃般刺向惊魂未定的太后,声音冰冷如九幽寒冰:“太后娘娘!这就是您慈宁宫的‘清修’之地?!刺客潜伏在侧,毒针暗杀监国,甚至还要行刺您灭口!您还要说,这一切都与您无关吗?!”
太后浑身剧震,看着沈知微那仿佛要噬人的目光,又看看倒在血泊中断臂的嬷嬷和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陆炳,巨大的恐惧终于彻底击垮了她。她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发出一声如同垂死野兽般的呜咽,头一歪,竟首接昏死过去!
“娘娘!”剩下的嬷嬷们哭喊着扑上去。
沈知微看着混乱的场面,又低头看着陆炳肩头那不断蔓延的暗紫,一股冰冷的怒意和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她紧紧扶住陆炳,感受着他身体因剧毒而传来的颤抖,对着殿外嘶声下令:“封锁慈宁宫!所有人等,一体拘押!严加审讯!给本监国挖!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只‘寒鸦’挖出来!”
风雨如晦,慈宁宫内的血腥与阴谋,如同这暗夜中的惊雷,彻底撕碎了最后一丝伪装。沈知微握着陆炳冰冷的手,腰间的山河印沉甸甸地压着,印玺之上,仿佛也沾染了这浓重的血色与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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