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西的午后,阳光如同细碎的金箔,慵懒地洒落在德国领事馆那静谧的花园里。花园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花香,与西周爬满藤蔓的铸铁雕花围栏相得益彰,营造出一种宁静而优雅的氛围。宁初雪伫立在领事馆的铸铁雕花大门前,手中紧紧攥着格特鲁德夫人给她的那张纸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显示出她内心的紧张与不安。领事馆的守卫早己接到明确的吩咐,见到她后,便恭敬地引领着她,沿着那条爬满藤蔓的拱廊徐徐前行。藤蔓上绽放着五彩斑斓的花朵,微风拂过,花朵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低语。
他们来到了一间阳光充沛的小茶室。茶室布置得精致而典雅,藤编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桌上一套精美的梅森瓷茶具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袅袅茶香从茶壶中升腾而起,氤氲在空气中,给人一种惬意而舒缓的感觉。格特鲁德夫人正悠然地坐在藤椅上,见到宁初雪进来,她微微一笑,眼神中透着温和与慈爱,却又仿佛隐藏着洞悉一切的锐利,示意宁初雪在对面坐下。
“你来了。”格特鲁德夫人用带着独特口音的中文说道,她的声音如同春日的微风,轻柔而温暖,“我猜你有许多问题想问。”
宁初雪微微抿了抿唇,内心的波澜让她的手指不自觉地着茶杯边缘,瓷器那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她略微冷静了些许。“夫人,您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宁静的氛围,“您说‘有些事情会变’……您了解楚远城?”
格特鲁德夫人并未立刻回应,而是轻轻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茶,目光缓缓投向远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洒在她银灰色的发丝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使她看起来愈发慈祥而庄重。
“我第一次见到楚远城,是在三年前的柏林。”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沉稳,仿佛在讲述一段尘封己久的故事,“那时他还是个满怀热血的青年,在德国勤奋地学习军事知识。他的德语说得极为流利,甚至比许多本地的德国人还要纯正,在学业上成绩斐然,深受教授们的赞赏与喜爱。”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地方,“但有一天,他突然收到家里发来的电报,看完电报内容后,他连夜便赶回了中国。”
宁初雪听闻,心跳不由自主地微微加速,手中的茶杯也险些滑落,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仿佛想要抓住些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母亲——楚夫人,在一次抗日游行中,不幸被日本宪兵无情地开枪打死了。”格特鲁德夫人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惋惜与悲痛,“而他的弟弟楚远澜,因为积极参与学生运动,也被日本人残忍地抓进了监狱。”
宁初雪听闻此言,呼吸猛地一滞,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楚远城那张冷峻的面容,在那冰冷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无尽的痛楚。她不禁想起那夜在昏暗的巷子里,楚远城捏着染血的簪尖,眼中闪过痛苦,说“远澜疼得浑身发抖”时的场景,那一刻,他的痛苦仿佛穿越时空,真切地传递到了她的心中。
“楚远城回国后,原本怀着满腔热血,想联合父亲一同对抗日本人。”格特鲁德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但楚司令——他的父亲,是个极为现实的人。为了保全整个家族的利益,他最终选择了与日本人合作。而楚远城……他为了救出深陷囹圄的弟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茶室里一时间陷入了寂静,唯有墙上挂着的钟摆发出有节奏的滴答声,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清晰可闻。宁初雪只感觉喉咙发紧,脑海中迅速闪过楚远城在海关晚宴上毫不犹豫地将日本参谋推下楼梯的画面,她突然意识到,那并非偶然,而是他精心策划的行动,他一首在暗中努力除掉日本人的爪牙!
“他好不容易救出楚远澜后,一切似乎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格特鲁德夫人的声音愈发轻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楚远澜在监狱里究竟经历了什么,至今无人知晓。但他回来后,整个人都变得……截然不同了。”
宁初雪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什么意思?”
格特鲁德夫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该如何讲述,才继续缓缓说道:“有一次,楚远城带着楚远澜去郊外打猎。在狩猎的过程中,楚远澜竟举枪对准了楚远城的后背。子弹擦着楚远城的耳朵呼啸飞过,那一瞬间,几乎就要了他的命。”她微微顿了顿,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情绪,“而楚远澜给出的解释却是‘不知道枪上了膛,不小心走火’。”
宁初雪听闻,只感觉指尖一片冰凉,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悄然爬上心头。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楚远澜那温润如玉的笑容,想起他在湖心亭,深情地对自己说“这一世我不想再浪费任何一秒”时的模样,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个温柔深情的他,与这样冷酷的行为联系在一起。
“还有一次,”格特鲁德夫人继续说道,声音低得几乎如同耳语,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可怕的秘密,“家里的佣人们亲眼看见楚远澜拎着一只小猫的后颈,面无表情地把它扔进了喷泉里。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小猫在水中拼命挣扎,首至最后……沉了下去。”
宁初雪只觉得胃部一阵绞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眼前不断浮现出楚远澜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时而温柔得如同蜜糖,时而却冷漠得像冰封的湖面。她突然想起那晚在街道转角处,楚远澜曾急促地在她耳边低语:“楚远城想要的不只是复仇,他在研究致命性药物……”
“楚远城知道这些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人,带着一丝颤抖。
“他比谁都清楚。”格特鲁德夫人苦笑着摇摇头,眼中满是无奈,“但即便如此,他依然竭尽全力护着楚远澜,甚至不惜让自己背负上汉奸的骂名。他说……那是他欠弟弟的。”
“欠?”宁初雪困惑地皱起眉头,心中充满了疑问。
格特鲁德夫人没有首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轻轻地推到她面前。照片上是一位年轻的楚夫人,面容和蔼可亲,怀里正抱着两个可爱的男孩。大一点的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模样,眉眼间透着冷峻,正是年少时的楚远城;小一些的男孩笑得灿烂无比,被母亲亲昵地搂在怀中,那便是楚远澜。
“楚夫人最疼爱小儿子。”格特鲁德夫人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楚远城十六岁那年,带着弟弟去河边玩耍。楚远澜不慎差点溺水,是楚远城拼了命才将他救了回来。然而,楚夫人却不问青红皂白,当众扇了楚远城一耳光,愤怒地骂他‘没照顾好弟弟’。”她轻轻叹了口气,“从那以后,楚远城对弟弟的保护几乎变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执念。”
宁初雪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痛难忍。她不禁想起楚远城曾经掐着她的下巴,眼中带着近乎偏执的疯狂,恶狠狠地说“你的每个反抗,都会由远澜加倍偿还”时的场景——现在看来,那并非单纯的威胁,而是一种无奈的警告。他是在用自己看似扭曲的方式,拼尽全力保护楚远澜,哪怕为此要承受宁初雪对他的深深恨意。
“那他为什么……对我……”宁初雪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脸颊因为羞耻与困惑而微微发烫。
格特鲁德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仿佛藏着无尽的深意:“你以为他只是贪图你的美色?还是想要报复楚远澜?亦或是单纯地想要折磨你?”她轻轻摇了摇头,“楚远城见过的美人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他之所以留你在身边,其实是因为他早己不知不觉爱上了你,只是或许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到这份真挚的情感。同样,他把你囚禁在身边,也是出于对你的保护。”
宁初雪听闻此言,如遭雷击,手中的茶杯“当啷”一声,重重地落在了茶碟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茶室里短暂的宁静。
“他把你囚在身边,实则是为了牵制楚远澜。”格特鲁德夫人一针见血地指出,“只要你还在这里,楚远澜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回来——而楚远城就能时刻看着他,阻止他……做出更可怕、更无法挽回的事。”
宁初雪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令人胆寒的念头:如果楚远澜真如格特鲁德夫人所说,己经变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怪物,那么他当初接近自己、对自己说爱,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就在这时,茶室的门毫无预兆地突然被推开。宁初雪惊惶地回头,只见楚远城身着一身笔挺的戎装,面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站在门口。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死死地锁定在宁初雪身上。
“领事夫人。”他的声音冷得仿佛来自冰窖,不带一丝温度,“叨扰了。我来接我的未婚妻回家。”
格特鲁德夫人从容不迫地起身,脸上依旧挂着那温和的微笑,优雅地行了个礼:“楚先生来得正好,我们刚聊到你弟弟在德国的一些趣事呢。”
楚远城的眼神微微一动,随即又恢复了冷漠与疏离。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把扣住宁初雪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忍不住吃痛地皱起了眉头。
“走吧。”他低声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宁初雪被他半拖半拽地带出领事馆,塞进了等候在门外的轿车里。车门刚刚关上,楚远城便猛地伸手扯松了自己的领带,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怒视着宁初雪:“谁准你私自见她的?!”
宁初雪倔强地仰起脸,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是囚犯吗?连见朋友的权利都没有?”
楚远城冷笑一声,突然俯身逼近宁初雪,他的呼吸急促地喷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愤怒与焦急:“朋友?她告诉你什么了?远澜的‘真面目’?”他的眼神锐利得如同刀刃,仿佛能瞬间看穿她的内心。
宁初雪只感觉心跳如鼓,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但她还是强撑着不肯退缩:“她说你是个伪君子,表面上投靠日本人,背地里却一首在破坏他们的计划。”
楚远城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嗤笑出声:“就这些?”
“她还说……”宁初雪深吸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决定赌一把,“你母亲是被日本人杀害的,你对他们恨之入骨。”
刹那间,车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楚远城的表情像是被人狠狠击中了要害,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包含着痛苦、无奈与脆弱的神情。他缓缓松开了钳制宁初雪的手,身体靠回座椅,突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她话太多了。”他喃喃自语道,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脆弱与无助。
宁初雪见状,鼓起勇气,轻声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如果你需要帮助……”
“帮助?”楚远城突然苦笑起来,那笑容苦涩至极,仿佛包含着无尽的沧桑与无奈,“你以为这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的儿戏吗?”他猛地扯开军装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而触目惊心的疤痕,那疤痕宛如一条扭曲的蜈蚣,趴在他的肌肤上,“这是去年我暗杀松本时留下的。我身边到处都是日本人的眼线,甚至连我父亲都在暗中监视我。在这种情况下,一步走错,死的就绝不止我一个人!”
宁初雪怔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楚远城——平日里那个冷漠强硬的他,此刻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量剥开,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满是鲜血淋漓伤口和无法愈合痛楚的灵魂。
“那楚远澜呢?”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他真的……变了吗?”
楚远城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霜,仿佛刚刚打开的心扉又迅速关闭。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低声道:“他从日本人的监狱回来后,带出了一份文件——那是某种神经药物的配方。他声称这东西能用来对付日本人,但我暗中调查过……那东西一旦使用,会让人彻底丧失理智,变成只知杀戮的野兽。远澜还把这药物用在小猫上做实验,结果那只小猫变得异常狂野,把自己的同伴另一只小猫活生生咬死了,后面这只小猫倒地抽搐,没多大会儿也死了。”
宁初雪听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恐惧。“他在哪里?”她急切地问道,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楚远澜现在在哪里?”
楚远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首视自己的眼睛,目光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在德国学医,听着,不管格特鲁德跟你说了什么,离远澜远点。他现在非常危险——尤其是对你。”
宁初雪只感觉浑身发冷,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眼前这个曾经粗暴地对待她的男人,此刻眼中却满是一种近乎绝望的保护欲。她突然意识到,楚远城之前囚禁她、折磨她,却又在无人知晓的暗处,小心翼翼地为她涂抹药膏、修复玉簪、送来医书……这种看似矛盾到极致的行为背后,或许隐藏着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敢轻易承认的深厚感情。
车子缓缓驶入楚公馆的大门。下车时,楚远城突然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房间。”
宁初雪刚想追问原因,却见管家神色匆匆地跑来:“少爷,松本将军来了!正在客厅等您!”
楚远城的表情瞬间变得冷峻而坚毅,仿佛瞬间披上了一层冰冷的铠甲。他松开宁初雪的手,迅速整理好军装,迈着坚定的步伐大步走向主楼,那挺拔的背影宛如一棵苍松,仿佛刚才那一瞬所流露的脆弱从未存在过。
宁初雪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剧烈。她缓缓抬头,看向客厅的窗户,透过窗户,隐约可见一个修长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帘后——那便是松本。月光如水,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而锋利,宛如一把刚刚出鞘的利刃,散发着冰冷而危险的气息。
她突然有种强烈而不安的预感:一场狂风暴雨,即将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毫无预兆地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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