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一缕缕纤细的丝线,艰难地透过厚重窗帘那狭窄的缝隙,在卧室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且明亮的金线。宁初雪在这微弱光线的轻抚下,缓缓睁开双眼,只觉身体仿佛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争,每一寸肌肤都在隐隐作痛,仿佛被重物反复碾压过一般。她下意识地伸手往身侧摸去,却只触碰到空荡荡的床铺,唯有那凌乱不堪的褶皱以及几处醒目而刺眼的暗红血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不堪回首的暴行,提醒着她那并非一场噩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残酷现实。
她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努力坐起身来。丝绸被单顺着她的肩头缓缓滑落,露出锁骨处那触目惊心的青紫吻痕,宛如一片片淤青的花瓣,刺痛着她的双眼。宁初雪颤抖着手指,轻轻触碰那些伤痕,每一次触碰都像是一把利刃,无情地割扯着她的心,每一处伤痕都在默默控诉着楚远城的残暴行径。泪水在她的眼眶中不停打转,然而,她那倔强的性子让她硬是将泪水逼了回去——她暗暗发誓,绝不会在那个如同恶魔般的男人面前再掉下一滴眼泪。
“醒了?”
一个低沉且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从房间的角落幽幽传来。宁初雪猛地抬头,这才惊觉楚远城正静静地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他身着深灰色的居家便装,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几道新鲜且明显的抓痕,仿佛是昨夜激烈挣扎的印记。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支正燃得旺盛的雪茄,袅袅烟雾在晨光的映照下缓缓缭绕,将他那棱角分明的轮廓模糊成一团暗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宁初雪瞬间警觉起来,她立刻拉紧被单,将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眼中燃起愤怒的熊熊火苗,毫不犹豫地怒喝道:“滚出去。”
然而,楚远城似乎对她的怒骂充耳不闻,反而缓缓站起身,迈着沉稳却又带着些许压迫感的步伐,朝着床边走来。宁初雪本能地往后缩,后背紧紧抵上床头板,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掐入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但楚远城并没有进一步的侵犯举动,只是静静地按响了床头的铃铛,随后退到一个看似安全的距离之外,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她,眼神中交织着各种难以捉摸的情绪。
不到一分钟,两名女佣迈着细碎而轻盈的步伐,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一人小心翼翼地放下热气腾腾的早餐,有散发着香气的皮蛋瘦肉粥、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还有一小碟色泽的腌渍梅子;另一人则双手捧着一套崭新的淡紫色旗袍和贴身衣物,那旗袍的面料在光线的折射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宛如梦幻的紫霭。
“把粥喝了。”楚远城用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道,然而他的眼神却飘向窗外,似乎在刻意回避宁初雪那愤怒的目光,“里面有止痛的药。”
宁初雪忍不住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与不屑:“怎么,楚大少完人还要装慈悲?”她故意用最尖锐、最刻薄的言辞去刺痛他,“还是说这是你变态游戏的又一部分?”
楚远城的下颌线条瞬间骤然绷紧,原本夹在指间的雪茄也因他的用力而被捏得变形,烟灰簌簌落下。他猛地转身,军靴重重地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响亮的声音。就在宁初雪以为他要大发雷霆时,他却只是大步走到衣橱前,伸手取出一件自己的睡袍,用力扔到床上。
“穿上。李妈会帮你上药。”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下午两点,德国领事夫人要来喝茶。你最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样。”
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迈向房门,随后“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摔上,巨大的声响震得房间里的水晶吊灯微微晃动,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当声。宁初雪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终于松懈下来,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她抓起那件睡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扔向门口,丝绸面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随后无声地滑落在地,就像她那被无情践踏的尊严,散落一地。
“宁小姐……”年长的李妈看着宁初雪,欲言又止,眼中满是心疼与无奈,最终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药箱里取出药膏,“您这又是何苦呢?少爷他……”
“出去。”宁初雪打断她,声音因为过度悲伤和愤怒而变得嘶哑得不成调,“全都出去。”
当房间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人时,宁初雪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般蜷缩成一团,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无声地啜泣着。她心中充满了对楚远城暴行的痛恨,更对自己在他面前无力反抗的软弱感到无比愤怒和自责。在视线模糊中,她不经意间瞥见床头柜上的早餐——粥碗旁竟静静放着一小枝新鲜的白色茉莉,那洁白如雪的花瓣、淡雅清幽的香气,正是楚远澜曾经在湖心亭别在她鬓边的花。
这个发现如同重锤般击中了她的心,让她哭得更加伤心欲绝。楚远城这个恶魔,不仅残忍地伤害了她,如今连这点承载着她与楚远澜美好回忆的微小事物,也要无情地染指和亵渎。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房间里,宁初雪像个木偶般机械地任由女佣们为她打扮。她们用厚厚的粉底仔细地遮盖她颈间那触目惊心的吻痕,又用胭脂为她苍白如纸的脸颊轻轻添上一抹血色,试图让她看起来气色好些。当镜中的自己逐渐变成一个妆容精致的人偶时,她忽然注意到梳妆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锦盒。
她缓缓打开锦盒,只见盒中静静躺着那支曾经断成两截的白玉簪。如今,这支簪子被金丝巧妙而精致地接合在一起,断裂处更是镶嵌着细小而圆润的珍珠,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宛如将破碎的月光重新完美地缝合在一起。宁初雪的手指刚触碰到簪身,就像触电般猛地缩回——这精湛的修复工艺分明是宫廷造办处的手法,楚远城竟为了一支簪子动用了如此深厚的关系。
“少爷天没亮就出门了,亲自去找的前清老师傅。”为她梳头的丫鬟小声说道,眼中带着一丝敬畏和同情,“回来时右手还缠着绷带呢,听说那老师傅脾气古怪,非要少爷亲手捶打金箔……”
宁初雪死死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动容。这算什么?不过是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罢了,她在心中暗暗发誓,绝不会被这种虚伪的补偿所打动。
德国领事夫人格特鲁德是个金发碧眼的中年妇人,她体态优雅,说着一口流利但略带口音的中文。茶会刚开始,她就凭借着敏锐的观察力,注意到宁初雪那不自然的坐姿以及偶尔因疼痛而微微蹙眉的表情。
“楚先生,”格特鲁德夫人突然用德语轻声说道,“您未婚妻看起来身体不适。在我们德国,绅士绝不会让女士带病待客。”
楚远城正在倒茶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宁初雪虽然听不懂德语,但她敏锐地捕捉到楚远城耳根泛起的不自然红晕。只见他放下茶壶,用同样流利的德语回答道:“您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
令人意外的是,茶会就这样提前结束了。送走客人后,楚远城竟亲自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中药,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郁而苦涩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喝了。”他将药碗轻轻放在茶几上,眼神有些闪躲,“对……那里好。”
宁初雪愣了几秒才明白他话中所指,顿时羞愤交加,一股热血涌上脸颊。她抬手就要打翻药碗,却被楚远城眼疾手快地一把扣住手腕。两人西目相对,她在他眼中看到一种从未见过的陌生情绪——不是往日的欲望,也不是愤怒,而是某种近乎懊恼的关切,这让她心中不禁一阵慌乱。
“别任性。”他松开手,语气罕见地软了下来,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晚上有个慈善晚宴,你如果实在不想去……”
“我去。”宁初雪突然打断他,眼神中透着决绝,她端起药碗,一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流下,灼烧着她的口腔和喉咙,却远远比不上她心中那如撕裂般的痛楚,“你不是想向全上海展示楚大少驯服了宁家小姐吗?我成全你。”
楚远城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他一把捏住宁初雪的下巴,拇指粗暴地擦去她唇角残留的药渍,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好。记住你的身份,今晚别给我丢脸。”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降临,将整个上海城温柔地包裹起来。华懋饭店的宴会厅内灯火通明,璀璨的灯光如同繁星般闪耀,将整个空间映照得金碧辉煌。宁初雪挽着楚远城的手臂,脸上挂着完美而得体的微笑,仿佛白天所经历的那些不愉快从未发生过。她身着月白色的旗袍,那旗袍的面料在灯光的映照下流转着珍珠般柔和而细腻的光泽,发间的白玉簪更是散发出一种古朴而典雅的气质,引来无数名媛们艳羡的目光。
“楚太太这簪子真别致。”日本领事夫人赞叹道,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像是前朝的物件?”
宁初雪正要回答,突然感到楚远城挽着她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她看到几个日本军官正围着一位穿着西装的男子——那人背影挺拔而修长,侧脸轮廓与楚远澜竟有七分相似!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仿佛要跳出嗓子眼,手中的香槟杯差点滑落。楚远城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失态,手臂如铁钳般牢牢箍住她的腰肢,力度大得让她有些疼痛。
“别动。”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喷在她敏感的耳廓上,让她不禁微微一颤,“那不是远澜。”
宁初雪浑身止不住地微微发抖,既因为希望瞬间破灭的失落与痛苦,更因为楚远城此刻紧紧贴近所带来的威胁感。他的手掌在她腰际暧昧地着,看似亲昵的动作实则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微笑,亲爱的。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楚远城突然被叫去谈公务。宁初雪独自站在露台上透气,夜晚的凉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试图抚平她内心的波澜。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她以为是楚远城回来了,头也不回地冷声道:“放心,我没打算跳下去。”
“宁小姐。”出乎意料,来人竟是德国领事夫人格特鲁德。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宁初雪身边,递来一块绣着紫罗兰的手帕,手帕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擦擦眼泪吧。”
宁初雪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己泪流满面。她有些慌乱地接过手帕,闻到上面那熟悉而舒缓的薰衣草香,心中不禁一阵触动。
“我在孟买见过类似的情况。”格特鲁德夫人用英语轻声说道,声音如同夜风中的细语,“英国军官强娶当地贵族少女,那女孩的眼神和你一模一样。”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宴会厅方向,眼神中透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智慧,“但后来……有些事情会变。”
宁初雪苦笑着轻轻摇头,眼中满是绝望与无奈:“不会的。我恨他。”
“恨是爱的反面,却也是最接近爱的情感。”领事夫人突然用生硬但认真的中文说道,随后塞给她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迹娟秀而工整,“我周西下午都在领事馆喝茶。”
当楚远城回到露台时,正好看到宁初雪将纸条悄悄塞进手包。他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却没有出声追问,只是默默地脱下西装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回去吧,你累了。”
回程的车上,宁初雪靠着车窗假寐,刻意避免与楚远城交流。然而当轿车缓缓经过外滩时,他突然命令司机改道。
“去哪?”宁初雪警觉地坐首身体,眼中满是戒备地看向楚远城。
楚远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车窗外。二十分钟后,车子缓缓停在一家西药店门前。他独自下车,片刻后拿着一个小纸袋回来,随手扔在她膝头。
宁初雪疑惑地打开一看,顿时脸颊发烫——那是一管进口的药膏,包装上用德文清晰地标注着“用于撕裂伤”。
“你……”她又羞又怒,手指紧紧攥着药膏管,塑料外壳在她的用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楚远城目视前方,侧脸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冷硬,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塑:“不想发炎就老实涂药。”
当晚,宁初雪独自在浴室对着镜子涂抹药膏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珍珠手链。那一颗颗圆润的珍珠,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而温润的光晕,与她发间的白玉簪相得益彰,显得格外美丽。她这才想起晚宴上楚远城曾短暂地握住她的手腕,原来那时他就悄悄为她戴上了这条手链。
珍珠触手生温,仿佛带着楚远城的体温,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让她的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混乱。这个白天强横霸道、夜晚却又温柔细致的男人,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楚远城?她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团迷雾之中,无法看清眼前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她疲惫地躺回床上,发现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本德文原版的《医学图谱》。她好奇地翻开扉页,上面用钢笔写着“总有一天用得上”,落款是龙飞凤舞的“楚”字。
宁初雪心中一阵复杂,她将书狠狠扔向墙角,然而在听到书脊撞击墙壁发出的声响的瞬间,她又后悔了。她急忙下床,捡起书,轻轻抚平皱褶的页角,突然注意到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楚远城和楚远澜并肩站在剑桥的草坪上,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兄弟俩笑容灿烂,眼神中充满了纯真和对未来的憧憬,毫无如今的嫌隙。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致我最亲爱的弟弟,愿你的梦想成真。”
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宁初雪将照片放回书中,把书小心翼翼地塞到枕头底下。窗外,黄浦江上的轮船汽笛长鸣,那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如同一声无解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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