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宫中有鱼
宴会结束，很快，整个洛都都会知道，那个深宫里的九公主，投得一手好壶，比起前朝郭舍人也不遑多让，李永宁有些好奇，姜曳知道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卫酒家中还有事就先走了。
李永宁晃晃悠悠地回沁心阁，天色尚早，回去也无聊，路上她时不时摸摸这厢的花草，踢踢地上的石子消磨时间。最后一个人盯着潺潺溪流发呆，她慢慢蹲下，将下巴放在胳膊上。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感觉有些像做梦。不过这样也好，多出一分风头，就能让德阳殿的目光多聚集到她身上一分，离那里越近，越能更好地完成姜曳给她的任务。她的价值，还是要靠她自己去争。
“扑通。”
是石子落入水中的声音。
李永宁皱眉，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一双微微下垂的眉眼进入她的视线。
少年清冽的嗓音在身边骤然响起。
“九公主方才差点调入池塘，现在又蹲在溪边，若是再一个不小心，可就没人能救公主了。”
李永宁此时正内心烦闷，也不想理他，这次光明正大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袁将军玩笑，驰骋疆场，屡立战功的袁将军，竟然连个近在咫尺女子都救不了，传出去也不怕整个洛都的人笑话。”
袁儒宸也不恼，依旧笑盈盈的，他走到李永宁旁边，学着她的样子蹲下。
“你在看什么？”
李永宁左手臂被她压麻了，又将下巴垫到右手臂上，百无聊赖地起唇，“看鱼。”
袁儒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溪水清澈，别说鱼了，连个活物都没有。他剑眉皱起，疑惑道，“哪里有鱼？”
李永宁站起身，跺了跺有些麻的脚，“都被你给吓走了。”
袁儒宸这才反应过来李永宁是在诈他，他却没有丝毫不耐烦，一只手撑着下颌，嘴角仍然噙着笑，低头继续看着溪流。
李永宁以为他不想理自己，转身就想离开。忽然背后响起水流被划动的声音，接着就听见少年惊喜地喊道。
“你看！”
李永宁蹙眉，心里埋怨这个小将军还是真是让人烦不胜烦，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回头。
恰逢胜日，杂花濛濛，纤凝翻卷，阳光倾泻，让她一时间有些看不清，面前的紫衣少年眉眼带笑，梨涡若隐若现，两只袖子被卷起，他修长的手上正好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
春日轻柔，他是其中胜景。
李永宁愣在原地，有些恍惚，不知道该说什么。
郦美人还在世时，李永宁经常跟她在住处附近的园子里玩。园子里有个池塘，水很浑浊，李永宁从来没有在里面见过鱼。可郦美人曾经告诉过她，鱼都是生活在水里的，池塘中，江河里，沧渊深处。
可宫里的池塘，没有鱼。
李永宁问过郦美人，为什么宫里的池塘没有鱼。郦美人抚摸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眼神晦涩地对她说，宫里，不适合有活物。
李永宁一怔，回过神来，她神色复杂地盯着袁儒宸手中鲜活的生物，突然笑了，越笑越开心，眼眶都笑红了，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她喃喃道，“阿母，你看，宫里也是可以有鱼的啊，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这里陪陪我呢”
袁儒宸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见她哭了，一时间手足无措。在沙场上纵马疾驰的小将军，有朝一日竟也会因为女子的眼泪而紧张。他有些笨拙地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李永宁。
李永宁按下心头的千头万绪，接过他递来的帕子，小声地道了声谢。
袁儒宸这才露出笑容，刚才李永宁突然哭了，可把他给吓坏了，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惹她委屈了。“你没事就好，只是一只鱼而已啊，你想要，下次我送你一筐，啊不，十筐。”
李永宁噗呲一下笑出声，不再像初见时浑身都是刺。她眉眼弯弯地望向袁儒宸，郑重而又温柔地开口，“谢谢你。”
袁儒宸有些不好意思，他不自在地挠了挠头，耳根泛红，说话也开始结巴，“没...没事。”
李永宁不再多言，旋即转身，抬步欲离。
袁儒宸见她要走，立刻开口，“九公主，”他的神色多了一份紧张，“我们...还会再见吗？”
李永宁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背影和轻飘飘的一句话，“会的。”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回到沁心阁，李永宁一头倒入床榻上，将被子蒙着自己的脑袋。阿杏见她心情不好，有些担心她是不是在谢春宴上受了委屈，可看李永宁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她也不愿打扰她，只能等她缓过来了再问。
李永宁闭着眼睛，可脑海里都是郦美人的音容笑貌。她教她投壶，教她认字，为她缝补。
李永宁知道她不喜欢这皇宫，四四方方的宫墙就像鸟儿的囚笼，美则美矣，令人窒息。
黄昏将至，橙红色的暖光从窗户里照了进来，印在李永宁的身上。
她一把将被褥扯开，眺望着天边的一轮红日。沁心阁唯一的妙处，就是可以看见整个洛都，最美的夕阳。
李永宁沐浴在夕阳之下，唇角不自觉弯起。
阿杏见她从床榻上做起，连忙端了些吃食进屋。
看着李永宁吃得狼吞虎咽，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公主，今日的谢春宴，可还顺利？”
李永宁一边啃着饼子，头都没抬，“顺利啊。”
得到了肯定的大夫，可阿杏还是不放心，“公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李永宁这才从埋头苦吃中抽离，“烦心事，没有啊。”她越是无所谓，阿杏就越是担心，“真的无事吗？”
李永宁知道阿杏就是个管家婆的性子，若是不跟她说清，她会一直担心下去，索性将今日之事跟她交代了个清楚。
阿杏听完来龙去脉，这才松了口气。她恨恨地咒骂万年公主，“八公主则能这样对您，她好歹是您的阿姊，却总是在背后使绊子想看您笑话。”
李永宁吃饱了，随手拿起一旁帕子抹了一把嘴，安慰道，“没关系啊，反正她也没得逞不是吗？”
阿杏粗粗的眉毛皱成一团，但也清楚现在永宁宫是个什么处境，随不在多话让李永宁平添烦恼。
夜晚，李永宁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皇宫终究不适合她，她还是尽早离开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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