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的毡帐如白云般散落在草原上,炊烟袅袅升起。林远的到来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女人们停下挤马奶的动作,男人们放下打磨的箭镞,孩子们从羊群里钻出来,全都睁大眼睛盯着这个陌生的中原少年。
“看他的皮肤,比羊奶还白!”
一个脸上涂着赭石色的少女撇嘴,
“瘦得像没吃饱的小马驹。“
旁边虎背熊腰的汉子哈哈大笑:
“中原男人都这么弱不禁风吗?我们部落的狗都比他有肉!”
但也有几个曾去过幽州的商人眼睛发亮:
“你懂什么?这叫玉树临风!”
阿保机浑不在意,大笑着拍打林远的后背:
“这是我的汉人兄弟!”
他拽着林远穿过人群,
“来见见我家人!”
“这是我的儿子,耶律尧光,长大后一定可以成为像我一样的草原勇士。”
“气宇轩昂,确实不凡。”
“还有我的弟弟,耶律剌葛,还有我的妻子,述里朵。”
当介绍到小女儿耶律质舞时,林远怔住了,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一个人抱着羊羔,眨着大眼睛看他。
他鬼使神差地蹲下身,从怀中掏出块甘蔗糖:
“要吃吗?“
小女孩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述里朵,年轻的女人眯着眼睛,那眼神十分冰冷,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质舞,这是林远叔叔,快点说谢谢。”
女孩点头,林远便将她轻轻抱起。耶律质舞有些受宠若惊,感受到这从未有过的温暖,她坐在林远臂弯里安静的舔着糖块。
阿保机挑眉:
“林兄弟成家了?你看起来很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没有,只是,这个孩子很可爱。”
林远望着小女孩粘上糖渣的嘴角,用食指擦了擦,那渴望的眼神,让林远无奈的摇摇头,又掏出一块。
“小脸蛋肥嘟嘟的,真讨人喜欢。”
“哈哈哈哈哈,林远兄弟,草原不同中原,我们没有你们那么贬低女人,女人在我们草原,地位和男人是一样的。只是可惜,我的两个妹妹不在,她们最喜欢你这样的中原男子了,说不定,我还能做你的。”
阿保机靠过来挑着眉头,林远呵呵笑着:
“你的妹妹一定很漂亮吧?”
“嗯,她们现在就在中原,分别叫做耶律塔不烟和耶律塔不花。哦,她们的中原名字叫倾国倾城。”
“咳咳咳,咳咳。”
“兄弟这是怎么了?”
“这,我己经和她们见过了。”
帐篷里,当得知自己的妹妹们一眼就相中林远,林远不从还将他暴打一顿后,耶律阿保机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我那两个妹妹就是如此豪放,不要放在心上,天色不早了,让勇士们燃起篝火,我们吃肉,喝酒,跳舞!”
篝火噼啪作响,烤全羊的油脂滴落在火堆里,溅起阵阵香气。耶律阿保机豪迈地灌下一袋马奶酒,突然拍案而起:
“林远兄弟!我看质舞那丫头与你投缘。”
他大手一挥,
“不如咱们定个娃娃亲!”
“噗——!”
林远一口酒全喷在火堆上,火焰“轰“地窜高三尺。
正在啃羊腿的契丹勇士们集体抬头,几十双眼睛在火光中闪闪发亮。
“我连孩子都没有,定什么娃娃亲。”
“林远兄弟,我说的是你,你如今正年轻,等质舞长大了,就可以了。”
“使不得!”
林远慌忙摆手,
“我与你称兄道弟,怎能娶你女儿?”
阿保机哈哈大笑,醉醺醺地搂住他脖子:
“在草原上,狼王七十岁还能娶十六岁的姑娘!”
他用力拍打林远后背,
“等质舞十五岁,你就来娶!现在我叫你兄弟,到时候你叫我丈人,岂不美哉?”
“这不乱套了。”
“不乱不乱,我管你叫弟,你管我叫爹,哈哈哈。”
周围响起一片起哄声。有个老者醉醺醺道:
“咱们夷离堇(首领)六岁就定过亲,新娘比他大十岁呢!”
林远急得额头冒汗:
“耶律兄,我己有心上人,这不合适。”
“就这么定了!”
阿保机突然把啃了一半的羊腿塞进他手里,
“这是聘礼!”
毡帐角落里,五岁的耶律质舞正抱着林远给的糖块睡觉,完全不知道自己己经被许配了出去。
远在凤翔的岐王突然捏碎了茶盏,右眼皮首跳,疑惑的望着窗外。
…
晨光透过毡帐的缝隙洒落,阿保机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坐起身,宿醉让他眼前还有些发花。述里朵裹着狼皮毯子,雪白的肩头还带着昨夜欢爱的痕迹,她眯着狭长的眼睛,幽幽道:
“夷离堇(首领)昨晚可真是豪气干云啊。”
她指尖划过阿保机的胸膛,
“可还记得你当着全族人的面说了什么吗?”
“什么?”
“你要把我们的女儿质舞许配给你的中原兄弟。”
阿保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对对对!林远兄弟是个好儿郎!”
他一把搂过妻子,
“这两日就让质舞多跟着他玩玩,你也好歇歇。”
述里朵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她暗中训练耶律质舞己有半年,那孩子天赋异禀,是她准备用来对付其他部落的利器,也是计划的重要一环。
“夷离堇,”
她假意撒娇,
“质舞还小,不如等过几年再。”
“诶!”
阿保机大手一挥,
“咱们契丹儿女,五岁就能骑马射兔!林远兄弟,也是罕见的高手,我与他相见甚欢。”
他起身披衣,
“我去找林兄弟喝酒!”
帐帘掀起又落下,述里朵攥紧了毯子。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林远正抱着耶律质舞举高高,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洒满草原。
“娘亲!”
耶律质舞举着新得的糖人跑来,
“林叔叔说中原有会转的风车!”
走出帐篷的述里朵强扯出笑容,却在孩子转身时捏紧了手中攥紧的毒针。
她盯着林远的身影,心中冷笑:
“想抢我辛辛苦苦培养出的剑?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咻。”
“哎呀!”
可爱的耶律质舞倒在地上,脸上糊满了泥土,林远急忙俯下身子,毒针正好在他原来的位置飞过。
“没事吧?”
“没事,不疼,我不哭。”
“真是个坚强的孩子,来,坐在叔叔脖子上。”
林远蹲下身,让小小的耶律质舞骑在自己肩头。小女孩怯生生地抱住他的额头,羊角辫扫过他的眉骨。
“抱稳喽。”
话音未落,他足下真气激荡,草屑如浪般向两侧炸开。耶律质舞惊呼一声,眼前景色骤然模糊,风压逼得她睁不开眼。
“比,比马还快!”
她终于敢睁开眼时,发现草原在脚下化作绿色洪流。林远每一步都跃出三丈远,惊得旱獭纷纷钻洞。
远处传来述里朵的尖啸:
“质舞!回来练刀!”
小女孩下意识缩脖子,却听林远大笑:
“夫人,今天放假!”
他忽然变向,带着她冲向开满野花的山坡,
“咱们去追云彩!”
耶律质舞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她闻到这个中原叔叔身上有糖块和阳光的味道,不像母后总带着血腥气。当林远故意颠簸着学马儿嘶鸣时,她终于咯咯笑起来,眼泪却打湿了他的发带。
原来被人疼惜,是这种感觉。
夕阳西沉时,林远背着她慢慢走回部落。小姑娘趴在他背上睡得香甜,手里还攥着编到一半的花环。述里朵站在帐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林远兄弟,可算回来了,哈哈哈。”
“耶律兄。”
“我平常不太关注我的这个小女儿,把心思都放在了耶律倍和尧光身上,有你陪着,我很放心,对了,明天部落里要举办活动,质舞要被赋予“奥姑”之称了。”
“奥姑?”
“是的,奥姑是部族重大宗教仪式的核心人物,通常由未婚贵族女性担任,需精通萨满巫术,负责主持祭天、驱邪、占卜等活动。质舞能被选为奥姑,不仅因其血统纯正,更因她具备萨满巫师的特殊资质。前几个月她就展现出通灵能力,还主持过契丹八部的联合祭祀,她是你的未婚妻,你可一定要来啊。”
“当然,等等,什么未婚妻?”
“你昨晚,喝断片了?我把她许配给你了。”
“我靠!!!”
…
“质舞,来,爹爹问你,你喜欢林叔叔吗?”
“喜欢。”
“那你想不想永远和林叔叔在一起?”
“想。”
耶律质舞开心的点头,平常不怎么和她说话的爹爹,今天也很慈祥呢。
述里朵眯着眼睛,耶律质舞害怕的缩着脑袋,把脑袋塞进耶律阿保机的胸膛中。
“哈哈哈,质舞,等明天活动结束,爹爹要当着所有草原部族的面,把你许配给你的林叔叔。”
“许配?”
“就是可以永远的和他在一起。”
“好耶好耶。”
阿保机得意的回头,述里朵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
“小质舞,来。”
林远抱起耶律质舞,小姑娘露出甜甜的微笑,
“郎君~。”
“???”
“哈哈哈哈,这孩子学的可真快啊。”
“耶律兄,你来真的啊?你女儿叫我,额,我又叫你大哥?”
“害。“
阿保机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等你正式娶了她,再叫我丈人。”
“我靠,我是这个意思吗?!”
巍峨的黑山顶峰在晨光中泛着金色,宛如神灵的冠冕。黑山,传言是契丹的神山!
山脚下,九色旌旗如林海翻涌,契丹八部的金帐呈莲花状排开,帐顶的铜铃在风中奏出庄严的和鸣。
林远站在观礼台上,看着无数铁骑如潮水般涌来。每支部落都带着图腾柱,有抬着三丈高的青铜狼首,还有玉角鹿像在日光下流转虹彩。萨满们披着缀满骨铃的法袍,跳动的步伐震起一圈圈尘烟。
迭剌部、乙室部、品部、楮特部、乌隗部、突吕不部、涅剌部、突举部。??契丹八部,一个不落全都来了!
“奥姑册封礼,仅次于我们草原的可汗册封。”
阿保机指着祭坛上镶嵌宝石的黄金神冠面具,
“待会质舞要踏过九十九盆圣火,然后由大萨满为她戴上那面具。”
忽然号角齐鸣,所有人齐刷刷跪倒。五岁的耶律质舞穿着雪貂皮缝制的祭袍,小小的身影独自走向祭坛。每一步,都那么坚定。
“这孩子。”
质舞的小脚丫踩在圣火上闷哼一声,火炭炙烤着她的脚底,她有些恍惚,回头看到了爹爹,娘亲,还有林远。
“不能辜负爹爹和娘亲的期望。”
林远心头一震。平日缠着他要糖吃的小丫头,此刻竟透着神性。踩过所有圣火,当大萨满将神冠面具戴在她头上时,八万人同时高呼:
“奥姑。”
声浪震得雪山簌簌落雪。阿保机哈哈大笑,走上祭坛,大萨满低头恭敬退到一边:
“可汗。”
“嗯。”
阿保机的声音如雷霆般在祭坛上回荡,契丹语浑厚低沉,却字字如刀。随着他的话语,七部首领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
“让奥姑嫁给中原人?!”
“迭剌部是要背叛草原之神的意志吗?!长生天啊,请降下惩罚。”
七部勇士纷纷拍案而起,刀剑出鞘的铮鸣声此起彼伏。祭坛周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整片草原。
阿保机站在高处,鹰眸如电,缓缓扫过众人。他的手掌按在腰间弯刀上,声音却异常平静:
“既然不服,那就按草原的规矩来。”
“七部各派一名勇士,与这位中原兄弟一战。”
“若他败了,我耶律阿保机收回方才的话。”
“若他胜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从今往后,七部见我迭剌部旗帜,需低首行礼!”
原来如此!
林远站在台下,瞬间明白了阿保机的用意。什么娃娃亲,什么酒后戏言,全都是幌子!阿保机是要借他这把利剑,来试探七部的忠诚,更是要借这一战,彻底确立迭剌部的霸主地位!
“好你个耶律阿保机。”
林远苦笑。
“拿我当刀使?”
可转念一想,自己来草原本就是为了磨砺武道,与契丹高手交锋正是求之不得的机会。更何况这两日阿保机对他确实以兄弟相待,美酒佳肴未曾短缺。而且,有了这人情,日后,若是草原进攻中原,自己也好劝劝阿保机。
“罢了!”
他朗声一笑,纵身跃上祭台前的空地,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既然耶律兄盛情,林某便领教契丹勇士的高招!”
七部首领对视一眼,眼中闪过狠色。
“乙室部,铁骨朵,请战!”
一名身高九尺的巨汉率先走出,手中狼牙棒在地上砸出深坑。
林远抱拳一礼,长剑缓缓出鞘,剑锋映着黑山雪光,寒芒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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