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坤的胸膛像拉破的风箱，剧烈起伏。
唾沫星子混着粗气，狠狠喷溅在铁牛粗糙的脸上。
“说！”他眼珠暴突，声音嘶哑，试图用咆哮压下心底翻涌的惊骇。
“老实交代！是不是偷了哪位内门师兄的宝贝？啊？”
他猛地凑近，几乎要贴上铁牛的鼻子。
“还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邪门歪道？是不是！”
那顶“偷窃”或“邪道”的大帽子，被他一次次狠狠砸下。
陆闲恰到好处地缩起脖子，脸上混杂着惶恐、茫然，还有一丝委屈，小声辩解：
“赵执事，我们…我们就是运气……”
“闭嘴！”赵坤像被蝎子蜇了，厉声打断。
那点委屈落在他眼里，就是赤裸裸的嘲讽！
他猛地转向铁牛，眼神凶狠如择人而噬的饿狼：
“铁牛！你说！一字一句，给我吐干净！敢有半句假话，我活剥了你的皮！”
铁牛被吼得浑身一哆嗦，腰杆下意识挺得笔首。
他脑中闪过陆闲慢悠悠的分析：
“铁牛哥，回去赵坤那老狗肯定要咬人。你就照实说，咱运气好，躲开了大部分凶险，但倒霉催撞上腐毒豺群了。”
“你就说我吓傻了，拿扫把瞎抡，鬼知道戳中了啥地方，那豺王就夹尾巴跑了。对，就这么说，全是运气！老天爷赏饭！”
铁牛深吸一口带着执事堂汗臭和劣质墨汁味的空气。
努力忽略赵坤吃人的目光。
他闷声开口，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
“进了黑风涧，我们很小心，运气好，避开了不少凶兽和毒瘴。”
他顿了顿，朴实的描述让周围杂役弟子仿佛嗅到了黑风涧的腐臭。
“后来，在林子里，被一大群腐毒豺围了。太多了，打不过。”
光是想象那密密麻麻、涎水滴答的豺群，就让围观者小腿肚抽筋。
“就算是运气好，也差点交待在那儿！”
铁牛指着自己身上还在渗血的狰狞伤口，又指了指胖猴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爪痕，“眼看就要被撕碎了。陆师弟当时也慌了神，抄起扫把就乱打，结果……”
铁牛卡住了，脸皮涨红，似乎难以启齿。
旁边的胖猴急得抓耳挠腮，终于忍不住蹦出来，尖着嗓子抢话：
“结果那扫把杆子！嘿！神了！就那么‘噗叽’一下——”
他猛地弓腰，做了个向前突刺的动作，动作夸张至极，“精准无比！正中那豺王老大的…呃…后门花心！菊花残啊！”
“嗷呜——！”
胖猴捏着嗓子学了一声凄厉的豺嚎，引得几个杂役弟子噗嗤漏气。
“那畜生夹着尾巴，窜得比耗子还快！剩下的小崽子一看老大都这样了，全吓尿了，呼啦啦跑没影儿！”
“陆师兄这扫把！神兵！祥瑞附体！运气爆棚啊！”
胖猴唾沫横飞，激动地拍着陆闲肩上那把平平无奇的扫把。
周围的杂役弟子们再也憋不住，嗤嗤的低笑声连成一片，肩膀疯狂耸动。
赵坤的脸，随着胖猴那句“噗叽一下戳中后门花心”和夸张的突刺动作。
瞬间精彩纷呈：酱紫、死灰、最后涨成猪肝色，活像打翻的调色盘。
铁牛和胖猴的话，分开听都离谱，但合在一起，配上三人身上新鲜热乎、带着黑风涧特有腐泥和血腥味的伤口——
铁牛破烂衣襟下的爪痕深可见骨，胖猴脸上的血痕触目惊心，陆闲衣角还沾着那标志性的、散发恶臭的泥点——
荒谬！却诡异地“逻辑自洽”了！
除了“逆天狗屎运”和“专攻下三路的神器扫把”，还能怎么解释？
赵坤嘴巴大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条离水的鱼。
他想咆哮，想扣帽子，可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憋笑又带着“原来如此”表情的脸，一股冰冷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再强行污蔑？证据呢？
除了他那点恨不得陆闲立刻暴毙的龌龊心思，他什么也拿不出。
再闹下去，他赵坤就成了最大的笑话！
一股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逆血首冲脑门，胸口像被巨石堵死。
“好！好！”赵坤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好一个运气好！好一把神器扫把！”
他猛地转身，动作僵硬如木偶，几乎是扑到那张破桌子后。
他一把抓起那份“黑风涧采草（百年）”的任务卷轴，手指因暴怒剧烈颤抖。
抓起执事印章，手抖得对不准位置。
“哆！哆！哆！”盖了好几下，才留下一个模糊歪斜、如同他此刻心境的印记。
那声音，沉重如丧钟。
“拿着！滚！”他从桌底小破布袋里，极其肉痛地抠出三块指甲盖大小、灵气稀薄的下品灵石，又甩出三瓶贴着“劣等金疮药”标签的瓷瓶。
砸在桌上，发出打发乞丐般的闷响。
胖猴闪电般划拉过来，嘴里还嘀咕：“赵执事，这灵石…咋比王二麻子上次交普通清心草的还小一圈？”
声音不大，刚好全场听见。
赵坤眼前一黑，喉头腥甜上涌。
他死死攥拳，指甲深陷掌心，才没当场栽倒。
他猛地挥手驱赶：“滚！都给我滚出去！别在这碍眼！”
陆闲脸上堆满劫后余生的感激，点头哈腰：
“谢赵执事大人大量！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那神情，那语气，在赵坤听来，比最锋利的刀子还毒。
看着陆闲那副咸鱼庆幸样，再看看那把“神器”扫把，赵坤最后那根弦，“嘣”地断了。
“噗！”一小口暗红的血沫，终于喷溅在他青灰色的前襟上，刺目惊心。
他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扶着桌子才没倒下，心中只剩下滔天毒焰在咆哮：“陆闲！我赵坤与你…不死不休！”
陆闲三人挤出喧闹的人群，刚踏出执事堂低矮的门洞。
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猛地刺来。陆闲下意识眯起眼。
就在他眯眼的瞬间！
眼角余光捕捉到，路边那棵虬枝盘曲的老槐树阴影下——
一道人影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地浮现。
枯叶在他脚下，没有发出一丝碎裂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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