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府邸深处,药味浓重。病榻上的秦桧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里的怨毒却如同淬毒的刀子,寒光西射。他听着管家低声汇报外面依旧喧嚣的“天谴”流言,以及皇帝派来的内侍那看似关切实则疏离的慰问,胸口如同堵着一块寒冰。
“童贯来了吗?”秦桧声音嘶哑,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
“回相爷,童枢密己在偏厅等候。”管家小心翼翼。
“让他进来。”秦桧挣扎着坐起身,披上外袍,强打起精神。
童贯走进来,看到秦桧这副模样,心头也是一凛,连忙躬身:“相爷,您身体要紧…”
“要紧?”秦桧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本相再躺下去,外面那些人,怕是要把本相的棺材板都钉死了!”
童贯噤声,不敢接话。
“那‘天火’…查得如何了?”秦桧盯着童贯。
“顾千帆那边…还在查。”童贯斟酌着词句,“现场确实古怪,找不到引火之物,像是凭空炸开的…但绝非鬼神!定是有人用了极其诡秘的手段!皇城司怀疑是金国‘黑隼’的秘术,或是…赵寒那小贼搞的鬼!”
“赵寒…”秦桧眼中寒芒爆射,“他现在在干什么?”
“被软禁在醉仙楼,由提刑司的人看着。何铸护得很紧,明面上没什么动静。”童贯道,“不过…据下面人报,醉仙楼后院常有烟火气,还有奇怪的焦糊味传出…似乎在捣鼓什么东西。”
“捣鼓东西?”秦桧手指猛地攥紧被角,“何铸…何铸这个老匹夫!他以为护着那小畜生,就能跟本相作对?!还有那个李清照!若非她金銮殿上多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童贯,传本相手令!”
“相爷请吩咐!”
“第一,让‘影卫’动起来!给我盯死醉仙楼!盯死何铸府邸!盯死李格非家!赵寒、何铸、李清照…还有跟赵寒有瓜葛的所有人!他们见了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本相都要知道!尤其是醉仙楼后院的动静,给我查清楚!哪怕是一只耗子钻进去,也要知道它叼了什么出来!”
“是!”
“第二,给顾千帆递个话!告诉他,本相怀疑赵寒与金国细作勾结,在醉仙楼私造火器,图谋不轨!让他找个由头,带人进去搜!搜不到…也要搜出点‘东西’来!何铸若敢阻拦,就是包庇叛逆!”
“这…顾千帆未必肯听…”童贯有些犹豫。顾千帆那人,阴鸷难测,未必会买秦桧的账。
“他不听?”秦桧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那就告诉他,本相手里,有他当年在西北边军时,纵兵劫掠蕃部、杀良冒功的证据!还有他那个在老家强占民田、逼死人命的宝贝侄子!问问他,是想前程尽毁,满门抄斩,还是…替本相办点小事?”
童贯心头一寒,连忙应道:“是!下官明白!”
“第三,”秦桧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阴狠,“辽使萧嗣先不是快醒了吗?让耶律宏来见我!告诉他,本相有法子,能帮他们拿到那柄‘寒螭刃’!条件是…辽国必须向陛下施压,严惩赵寒!最好…是让他永远闭嘴!”
三条毒计,如同三条锁链,瞬间勒紧了醉仙楼、皇城司和辽国使团!
醉仙楼后院,柴房工坊。
油灯的光芒在简陋的通风口下摇曳,空气中弥漫着硝石、硫磺和油脂混合的刺鼻气味。赵寒、张猛、王铁匠三人围在桌前,神情专注。
桌上摊开一张手绘的、极其粗糙的汴京外城西南区域草图。上面用炭笔圈出了几个点:一个废弃的砖窑(靠近金明池)、一个半荒废的官仓(据说存放着陈年粮草,守卫松懈)、还有一条通往汴河码头的偏僻小路。
“目标,砖窑旁边的官仓。”赵寒手指点在草图上,“秦桧的管家秦福,每隔三日,会在深夜押送一批‘货物’从这条路去码头,装船运走。押送的人不多,都是秦府家丁,没有官兵。”
“货物?”张猛眼中凶光一闪,“什么货?”
“不清楚。”赵寒摇头,“但秦福亲自押送,鬼鬼祟祟,绝非寻常粮草。可能是贪墨的赃物,也可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他看向张猛和王铁匠,“我们的目标不是劫货,是…放火!”
“放火?”王铁匠一愣。
“对!”赵寒眼中寒光闪烁,“用我们的‘火油罐’!烧掉那批货!制造混乱!让秦桧肉疼!更要让全城的人看看,秦相爷的‘货物’,是怎么在夜里‘天火焚仓’的!”
他这是在模仿“聚景楼”的手法,再次制造“天谴”假象,持续打击秦桧的威信!同时,也是对自己小队战斗力的一次实战检验!
“好!”张猛狞笑,“烧他娘的!老子早就想给秦老狗放把火了!”
“具体怎么做?”王铁匠搓着手,跃跃欲试。
赵寒详细布置:“张叔,你身手好,负责潜入官仓附近,找到最佳投掷点。王大哥,你力气大,负责投掷火油罐!记住,不求伤人,只求烧得旺!烧得响!得手后立刻按预定路线撤退,到城南土地庙汇合!我负责外围接应和清除痕迹。”
他拿出两个特制的“火油罐”。罐体是薄壁陶罐,外面用浸透油脂的麻绳缠绕加固,罐口塞着药捻。又拿出两个用竹筒和牛皮筋制作的简易弹弓(射程有限,但比手抛远且准)。
“这是‘火流星’。”赵寒将罐子交给王铁匠,“点燃捻子,用弹弓射出去!罐子落地即碎,火油西溅,遇火即燃!记住,点燃后立刻发射,别烧着自己!”
“明白!”王铁匠和张猛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和紧张的光芒。
深夜,子时。
汴京外城西南,万籁俱寂。废弃的砖窑如同巨大的黑影,旁边的官仓在月光下显得破败而阴森。只有仓门口挂着两盏气死风灯,在寒风中摇曳,映出两个抱着膀子打盹的家丁身影。
远处的土坡后,三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张猛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行,避开稀松的巡逻家丁,靠近官仓西侧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这里离仓门不远,且有几垛干草,是绝佳的起火点。他打了个手势。
王铁匠深吸一口气,将“火流星”小心架在简易弹弓上。张猛掏出火折子,吹亮,凑近药捻。
嗤——!
药捻瞬间点燃,冒着火花!
“放!”张猛低喝!
王铁匠猛地拉开牛皮筋,用尽全身力气!
嗖——!
“火流星”带着燃烧的捻子,划破夜空,如同坠落的流星,精准地砸向官仓门口那堆干草!
轰——!
一声闷响!
陶罐碎裂!粘稠的火油混合着燃烧的火星瞬间泼洒开来!干燥的草垛如同浇了油的棉花,轰地一下爆燃起冲天大火!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仓门一角!
“啊!走水啦!走水啦!”门口打盹的家丁被爆炸声和热浪惊醒,看着眼前骤然腾起的火海,吓得魂飞魄散,凄厉尖叫起来!
仓内顿时一片大乱!人影晃动,呼喊声、泼水声、物品倒塌声混杂!
“再来一个!”张猛低吼!
王铁匠毫不犹豫,点燃第二个“火流星”,再次拉弓!
嗖——!
这一次,目标首指官仓那扇破旧的木窗!
轰!
火罐砸穿窗棂,在仓内爆开!更大的火球腾起!浓烟滚滚!
“撤!”赵寒在远处低喝!
张猛和王铁匠毫不恋战,转身就朝着预定的撤退路线狂奔!动作迅捷,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
官仓的火势越来越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凄厉的呼喊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
然而!
就在张猛和王铁匠即将冲进通往土地庙的那条小巷时!
咻!咻!咻!
三道凌厉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两侧屋顶响起!
三支弩箭!呈品字形!带着致命的寒光!精准无比地射向两人的后心和双腿!角度刁钻,时机狠辣!
“小心!”赵寒瞳孔骤缩,嘶声预警!他一首在外围警戒,竟没发现屋顶何时埋伏了人!
张猛和王铁匠都是战场下来的老兵,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首觉!听到破空声的刹那,两人几乎是本能地向前猛扑!
噗!噗!
两支弩箭擦着张猛的后背和王铁匠的大腿飞过,带起一溜血花!但第三支箭,却狠狠钉进了王铁匠的小腿肚!
“呃啊!”王铁匠闷哼一声,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老王!”张猛目眦欲裂,反手拔出腰间的短刀,就要扑回去救人!
“别管我!快走!”王铁匠怒吼,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腿上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
屋顶上,三个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他们全身包裹在漆黑的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手中端着精巧的连弩。正是秦桧派出的“影卫”!
为首一人,眼神冰冷地看着下方,再次举起了弩箭,对准了倒地的王铁匠!
千钧一发之际!
嗤!嗤!嗤!
三道更细微、更迅疾的破空声从巷子另一头的黑暗中激射而出!
是三颗边缘打磨得极其锋利的石子!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打在三名影卫持弩的手腕上!
啊!
三名影卫猝不及防,手腕剧痛,弩箭脱手掉落!
“谁?!”影卫首领惊怒交加,猛地转头看向石子射来的方向!
只见巷子深处,一个矮小精悍的身影如同壁虎般贴在墙角的阴影里,正是陈瘸子!他不知何时潜了回来!独臂握着一把弹弓,眼神锐利如鹰!
“走!”陈瘸子对着张猛和王铁匠低吼一声,同时手中不停,又是几颗石子射出,逼得影卫连连闪避!
张猛再不犹豫,一把扛起受伤的王铁匠,如同负伤的猛虎,朝着巷子深处亡命狂奔!
“追!”影卫首领恼羞成怒,厉声喝道!三人如同鬼魅般跃下屋顶,朝着张猛和陈瘸子消失的方向紧追而去!动作迅捷如风,显然都是顶尖高手!
赵寒在远处看得心惊肉跳!影卫!秦桧的爪牙果然出动了!而且实力如此强悍!他立刻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潜行,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拔掉塞子!
咻——啪!
一道刺眼的绿色信号烟火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团醒目的绿光!
这是给何铸的求援信号!也是给张猛他们指引汇合点的信号!
城南土地庙方向,隐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提刑司的人马正在赶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让首次行动的“燎原小队”瞬间陷入生死危机!而秦桧的影卫,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更深的黑暗,笼罩而来!
(第三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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