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黎明时分抵达望月城的码头。
这座城与黑石城截然不同。没有高耸的黑石城墙，取而代之的是蜿蜒的护城河，河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岸边错落有致的白墙黛瓦。城门处没有荷枪实弹的守卫，只有两个穿着布衣的老者，坐在竹椅上慢悠悠地摇着蒲扇，对进出的行人只是含笑点头，一派安宁祥和。
“这就是望月城？”小石头扒着船舷，眼睛瞪得溜圆。他长这么大，只去过黑石城那种刀光剑影的地方，从未见过如此“不像修士城”的城池——街上的行人大多穿着棉麻衣衫，有的挑着担子叫卖蔬菜，有的坐在茶馆里嗑着瓜子闲聊，连修士都收敛了灵力，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紫影将船系在码头的木桩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大惊小怪，这里可是越国少有的‘无宗之地’。”
无宗之地？苏青禾挑眉。她曾听林月瑶说过，越国的城池要么被大宗门掌控，要么像黑石城那样沦为三不管地带，从未听说有哪个城池能真正摆脱宗门影响。
“走了。”紫影率先跳上岸，紫色长鞭在腰间一卷，化作个精致的鞭鞘，“跟我来，别乱看，这里的规矩多着呢。”
两人跟着她穿过城门，走进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巷。巷子两旁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偶尔有调皮的孩童从门后探出头，看到紫影，都笑着喊“紫姐姐好”，紫影也会笑着从袖中摸出颗糖递过去，眼神里的凌厉柔和了不少。
“这里的人……好像都不怕你？”小石头忍不住问。在他看来，像紫影这样能打退黄枫谷修士的强者，本该是人人敬畏的存在。
紫影嗤笑一声：“怕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黄枫谷的狗。”她指了指巷口的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禁私斗”三个大字，“望月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你是宗门修士还是散修，进城就得守规矩，敢在这里动手的，不管是谁，第二天都会被扔进护城河喂鱼。”
苏青禾的目光落在石碑旁的石狮子上，那狮子的眼睛是用黑曜石做的，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隐约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的阵法波动——这是个警戒阵，能感知到城内的灵力碰撞，显然是为了监督“禁私斗”的规矩。
“这规矩谁定的？”苏青禾问。能让各大势力都乖乖遵守的规矩，背后定有强大的力量支撑。
紫影的脚步顿了顿，语气平淡：“城主。至于城主是谁，没人知道，只知道二十年前望月城还是片废墟，是他一手建起来的。”
说话间，三人来到一座雅致的小院前。院门是竹制的，上面挂着串风干的艾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紫影推开门，喊了声“老周”，里面立刻传来个苍老的回应：“来了来了！”
一个穿着灰布褂子的老者从屋里迎出来，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手里还拿着个捣药杵，看到紫影，笑着说：“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是不是又给我带生意了？”
“可不是嘛。”紫影侧身让出苏青禾，“给她看看伤，用最好的药，记我账上。”
老周的目光落在苏青禾身上，起初还带着笑意，看到她琵琶骨的伤口时，眉头突然皱起：“锁灵钉？这是黄枫谷的手笔吧？”他放下捣药杵，示意苏青禾进屋，“进来吧，躺到榻上，这伤拖不得。”
苏青禾看了紫影一眼，见她点头，便跟着老周走进屋里。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贴着标签的药罐，角落里的炭炉上炖着个陶罐，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散发着奇异的甜香。
“躺好，别怕疼。”老周从架子上取下个黑色的陶罐，里面装着粘稠的药膏，散发着刺鼻的腥气，“这是‘紫河车膏’，用百年灵龟的甲壳熬的，能修复受损的灵脉，就是味道冲了点。”
苏青禾刚躺下，就感觉到老周的指尖落在伤口处，一股温和的灵力缓缓注入，像温水般包裹着紊乱的灵光，那些在伤口处乱窜的灵力碎片，竟渐渐平静下来。她惊讶地看向老周——这老者的灵力波动明明只有炼气三层，却对灵力的掌控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比很多筑基修士都精准。
“忍着点。”老周拿起块干净的棉布，蘸着药膏，轻轻涂抹在琵琶骨的伤口上。
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刺探灵脉，苏青禾忍不住绷紧身体，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但很快，一股清凉的感觉从伤口蔓延开来，之前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渐渐缓解，连《玄功》运转都顺畅了不少。
“这药……”苏青禾有些惊讶。这药膏的效果，竟比青风谷的疗伤丹药还好。
“管用吧？”老周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这可是我家传的方子，当年连七玄门的长老都求着我爹要呢。”
七玄门？苏青禾心中一动：“老丈认识七玄门的人？”
老周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年轻时跑过商，去过几次七玄门，那里的修士……都是好人啊。”他叹了口气，没再多说，继续给她上药。
屋外，小石头正和紫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小石头好奇地问东问西，紫影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屋里，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
半个时辰后，老周扶着苏青禾走出屋。她琵琶骨的伤口己经敷上了厚厚的药膏，用干净的布条缠着，虽然还不能动用太多灵力，但至少不疼了。
“多谢老丈。”苏青禾拱手道谢。
“谢我干啥，谢紫丫头去。”老周摆摆手，收拾着药罐，“记得三天后来换药，别沾水，别妄动灵力，不然神仙都救不了你。”
紫影站起身：“我送你们去住处。”她指了指隔壁的小院，“那是我闲置的院子，收拾干净了，你们先住着，安全得很。”
苏青禾没有推辞。她现在需要时间疗伤，更需要时间打探消息，一个安全的落脚点至关重要。
隔壁的小院和紫影的院子格局相似，只是多了个小小的菜园，里面种着些青菜，显然是有人打理的。紫影打开屋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角堆着些干柴，倒是干净整洁。
“缺什么就去隔壁找老周，他什么都有。”紫影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对了，柳眉的表哥就在西街开了家‘回春堂’，你们可以去看看，但别说是我让你们去的，那小子胆小，怕惹麻烦。”
苏青禾点头：“明白。”
紫影又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好好养伤，别给我惹事。”说完，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小石头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位紫前辈，好奇怪啊。”
“怎么奇怪？”苏青禾倒了杯清水，小口喝着。
“她明明帮了我们，却好像不太想跟我们扯上关系。”小石头挠了挠头，“而且她看您的眼神，怪怪的，像是……像是在看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苏青禾的指尖在杯沿轻轻。她也感觉到了，紫影对她的态度很微妙，既有善意，又有戒备，甚至带着一丝探究。尤其是提到七玄门时，她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别想太多。”苏青禾放下水杯，“我们先在这住下，等伤好些，再去回春堂找柳眉的表哥。”
接下来的几日，苏青禾安心养伤。老周的药膏效果极佳，伤口愈合的速度远超预期，到第五日时，她己经能凝聚少量灵力，只是还不能动用玄煞体，怕扯裂伤口。
小石头则成了小院的“管家”，每天去老周那里帮忙捣药，顺便打探消息，回来后一五一十地告诉苏青禾：“今天听卖菜的王婶说，黄枫谷最近在到处搜捕‘七玄余孽’，连青阳镇都被抄了，说是要找什么‘玄煞珠的线索’。”
“还有还有，西街的李大叔说，合欢宗好像内乱了，红裙妇人死了，几个长老为了抢宗主之位打起来了，连驻守在黑石城的人都撤回去了。”
“对了，回春堂的周掌柜……就是柳眉姐姐的表哥，好像遇到麻烦了，昨天看到黄枫谷的人去他店里搜查，把药柜都翻乱了。”
最后这个消息让苏青禾的眉头皱了起来：“黄枫谷的人为什么找他？”
“不知道，听说是在找一个‘穿灰布衫的少年’，周掌柜说没见过，被他们打了一巴掌呢。”小石头的气鼓鼓地说，“那些人太过分了！”
穿灰布衫的少年？苏青禾的心沉了下去。黄枫谷的人显然是顺着商队的线索追到了望月城，虽然碍于城内的规矩不敢明着搜捕，却在暗中排查，周掌柜被盯上，很可能是因为他和柳眉的关系被查到了。
“我们得去看看。”苏青禾站起身，“不能让柳眉的表哥因为我们遭殃。”
“可是……”小石头有些担心，“您的伤还没好，而且紫前辈说不让我们惹事……”
“有些事，躲不掉。”苏青禾拿起放在桌上的木剑——这是老周找给她的，虽然不如她的短刀顺手，却也能勉强用着，“我们小心点，只看看情况，不动手。”
两人换了身普通的布衣，苏青禾用布条遮住了半张脸，小石头则把柴刀藏在药篓里，装作去买药的样子，朝着西街走去。
西街比他们住的小巷热闹不少，两旁摆满了摊位，叫卖声此起彼伏。回春堂就在街尾，是家不大的铺子，门口挂着个褪色的幌子，上面写着“回春堂”三个字，门是敞开的，能看到里面乱糟糟的药柜，显然是被搜查过的样子。
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正蹲在门口，用布擦拭着门槛上的脚印，脸色苍白，嘴角还有点淤青，正是柳眉的表哥周掌柜。
“周掌柜。”苏青禾走过去，压低声音。
周掌柜吓了一跳，抬头看到两人，脸色骤变，连忙起身想关门：“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快走！”
“我们是柳眉的朋友。”苏青禾快速说道，“她让我们来看看你。”
提到柳眉，周掌柜的动作顿了顿，警惕地看了看西周，把两人拉进屋里，关上门，才压低声音问：“柳眉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她很好，在黄枫谷暂时安全。”苏青禾简单说了下情况，“黄枫谷的人为什么找你？”
周掌柜的脸色更白了，搓着手，声音带着颤抖：“他们……他们说七玄城的叛徒供出，玄煞珠的最后一片残片在你手里，还说你会来望月城投靠我……我哪见过什么残片啊，我说不知道，他们就打我，还说要是不把你交出去，就要拆了我的店……”
叛徒？苏青禾的眼神瞬间冰冷。七玄城破时，确实有不少人投降了黄枫谷，没想到竟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还牵连了无辜的周掌柜。
“他们还会来吗？”苏青禾问。
“说……说晚上再来。”周掌柜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就是个小药铺掌柜，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啊……要不你们还是走吧，别连累我……”
苏青禾看着他恐惧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她不能怪他，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黄枫谷的威胁，像柳眉那样重情重义的，终究是少数。
“我们不会连累你。”苏青禾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她仅剩的几块下品灵石，“这些你拿着，算是我们买药的钱。我们这就走，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周掌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布包，眼神有些躲闪：“对不住了……柳眉要是问起，就说我……”
他的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嚣张的笑声：“周掌柜，我们又来‘拜访’了，你找到人了吗？”
是黄枫谷的修士！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掌柜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苏青禾和小石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看来，想安安静静地离开，是不可能了。
苏青禾握紧了手中的木剑，目光落在药铺后院的柴房——那里有个小小的窗户，或许是唯一的出路。
但她知道，就算这次能逃掉，黄枫谷的人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既然敢在望月城的地界上如此嚣张，显然是有恃无恐，或许……他们根本没把望月城的规矩放在眼里。
夜色渐渐降临，回春堂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而这一次，苏青禾不知道，是否还会有像紫影那样的人，愿意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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