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镇的清晨，总被药铺的捣药声敲碎。
苏青禾揣着半块冷硬的窝头，蹲在药铺后巷的墙根下，眼睛却瞟着铺子里的动静。掌柜的正在训学徒，嫌他碾药的力道不够，“这‘凝露草’要碾成粉，掺进丹方里才能化煞，你这手艺，跟巷子里捡药渣的丫头似的！”
学徒喏喏地应着，苏青禾却握紧了拳头。她怀里藏着那半张残卷，昨夜在窑厂又试了半夜，胸口的暖意越来越清晰，甚至能让她在寒夜里多撑片刻。她敢肯定，这残卷绝不是普通废纸。
可怎么才能弄明白那些符号的意思？药铺里的医书她偷看过几页，字认得不全，更别提这些歪歪扭扭的符号了。
“青禾丫头！”
巷口传来喊声，是酒馆的杂役老张。苏青禾赶紧缩回头，老张却己经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空酒坛：“帮我去河边打坛水，这是赏你的。”他抛过来半块饼子，落在地上沾了层灰。
苏青禾捡起饼子，拍了拍灰。老张总爱支使她干活，赏的东西却时好时坏。她捏着空坛往河边走，心里盘算着怎么能混进药铺的账房——那里有几本书，封皮看着像识字课本。
路过镇西头的老槐树下，一群孩子正围着个瞎眼说书先生。先生的竹板打得震天响，说的正是韩立在七玄门被人堵在山道上，却靠着智谋反败为胜的段子。
“……那韩前辈，手里攥着块石头，脸上装得怕得要死，等那恶徒近身，‘砰’地一下砸在他膝盖上！”说书先生拍着桌子，“修仙界哪有什么天生的英雄？都是从泥里水里，一步步熬出来的！”
孩子们听得哇哇叫，苏青禾却站在人群外，摸了摸怀里的残卷。她现在就像那没成名的韩立，手里只有块“石头”，还不知道该往哪儿砸。
打满水往回走时，她绕到了药铺后院的窗下。账房先生正在打盹，桌上摊着本《千字文》。苏青禾的心怦怦跳，趁没人注意，飞快地扫了几眼——上面的字她认识不多，但“天、地、人”几个字，跟残卷末尾那个模糊的“气”字，笔法倒有几分像。
“谁在那儿？”账房先生突然醒了，苏青禾吓得转身就跑，怀里的酒坛撞在墙上，“哐当”一声碎了。
“好你个小贼！”掌柜的从铺子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捣药的杵子。苏青禾没命地往巷口跑，后背被杵子擦到一下，火辣辣地疼。她不敢回头，首到冲进窑厂，才敢靠着土墙喘气。
后背的疼不算什么，可那本《千字文》让她心头发痒。她得认字，不然连残卷上写的是什么都看不懂。
接下来的几天，苏青禾变了个法子。她不再偷偷往药铺账房凑，而是每天等教书先生路过老槐树时，就蹲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假装捡柴禾，听孩子们念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孩子们的声音参差不齐，苏青禾却听得格外认真。她把听到的字记在心里，晚上回到窑厂，就用树枝在地上画。有时画得不像，就第二天再去听，首到把字形记牢。
这天傍晚，她正蹲在地上画“气”字，忽然听见巷口有争执声。是王婆子，正拉着个穿青布衫的汉子说话，那汉子腰间挂着个小袋子，走路时脚步轻快，不像凡人。
“……那丫头真的眉清目秀，就是性子倔了点，调教调教就好了。”王婆子的声音谄媚，“您看，十两银子怎么样？她还会认些草药呢！”
青衫汉子冷笑一声：“十两？一个没灵根的凡俗丫头，顶多值五两。再说了，我要她不是当丫鬟，是去……”后面的话压低了，苏青禾没听清，但“没灵根”“五两”这几个字，像冰锥扎进她心里。
她猛地想起那天在后山遇到的老头，还有那颗灰扑扑的药丸。难道他们都是一伙的？想把她买去做什么？
“王婆子，你可别骗我。”汉子的声音又响了些，“要是她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再加二两。但要是带回去没用，我拆了你这破庙！”
“放心放心！”王婆子拍着胸脯，“我这就去把她给您找来！”
苏青禾吓得魂都飞了，转身就往窑厂跑。她得藏起来，还得赶紧离开青阳镇！可她现在这点本事，连后山的黑虫都打不过，离开镇子，岂不是死得更快？
她冲进窑厂，翻出藏在砖缝里的残卷，手指抖得厉害。残卷上的符号在暮色里扭曲着，像一张张嘲笑她的脸。她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学什么韩立？还修什么仙？
“砰！”窑厂的门被踹开了，王婆子叉着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那个青衫汉子。
“死丫头，跑啊！”王婆子啐了一口，“跟这位仙师走，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比在这破窑里强！”
青衫汉子的目光落在苏青禾身上，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又扫过她手里的残卷。当他看到残卷上的符号时，眼睛突然亮了：“这是什么？”
苏青禾下意识地把残卷往身后藏，可己经晚了。汉子身形一晃，就到了她面前，伸手就抢。苏青禾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死死攥着残卷，还张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找死！”汉子怒喝一声，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苏青禾被扇得飞出去，撞在窑壁上，嘴角渗出血来。残卷从她手里脱落，飘到地上。汉子捡起残卷，翻看了几眼，突然哈哈大笑：“没想到啊，这里还有这种宝贝！虽然只是半张《引气诀》，但对我这种刚筑基的修士来说，也算是个添头！”
《引气诀》？苏青禾捂着脸颊，原来这残卷叫这个名字。
“仙师，这……”王婆子凑过来，想看看是什么宝贝。
汉子一脚把她踹开：“滚开！这丫头我要了，钱不用给了。”他抓起苏青禾的胳膊，像拎小鸡似的，“跟我走，这半张残卷，或许能让你多活几天。”
苏青禾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她看着汉子手里的残卷，看着他腰间鼓鼓的袋子，突然想起说书先生讲的——韩立被欺负时，总会先忍着，等找到机会再反击。
她停止了挣扎，任由汉子把她往外拖。路过老槐树时，她看见说书先生正在收拾摊子，竹板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就像韩立故事里，每次反击前的那个信号。
苏青禾的目光落在汉子抓着她的手上，那只手的虎口处，有块淡淡的疤痕。她又看了看汉子腰间的袋子，袋子口露出半根红色的绳子，像……像药铺里用来捆毒物的那种。
她的嘴角，悄悄勾起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意。
跑是跑不掉的，但她或许可以，学韩立那样，先攥紧手里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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