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二章 光盾为壁 冰心破蜃
“芳芳！芳芳！你还好吗？”
李曼丽的声音终于刺破了耳膜的嗡鸣，尖利地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恐。
雷芳芳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把眼前的金星和那份昏沉甩开。
她侧过头，看到李曼丽攀在舱门处，脸上烟灰混着冷汗，正急切地看向她。
“还…还死不了…”
雷芳芳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努力扯出一个不成功的笑。
她的目光落向车头前方。
那对由璀璨流光和实质金属构筑的巨大光翼，正如同力竭般缓缓消散，最终彻底熄灭。它们曾经挡下的位置，只留下一个恐怖的金属熔坑和无数扭曲变形的灼痕，如同大地被怪兽啃噬的伤口。
残余的高温炙烤着空气，让景物都微微扭曲。
“苏哲那家伙…”雷芳芳喘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虚弱，“…捣鼓出来的玩意儿，可真够厉害的。”
震撼是真实的，这光芒万丈的一挡，把她和装甲车从贴脸爆炸中硬生生拽了回来。
然而，战场不是感慨的地方。
她刚试着撑起身体，左肩和肋下传来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整个人又软了下去。
李曼丽己经敏捷地爬上车顶，一只手用力按住她：“别动！你真是个不知轻重的家伙！”
责备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后怕。
一把小巧但锋利的银色合金钳出现在她手中，消毒剂刺鼻的气味瞬间在硝烟中弥漫开。李曼丽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雷芳芳肩膀两处被灼热金属碎片深深嵌入的伤口上，她的动作专业而冷静，没有丝毫拖沓。
“嘶——”
合金钳接触伤口的瞬间，雷芳芳倒抽一口冷气，牙关紧咬，额角的汗珠大颗滚落，“李大医生…你这手艺…嘶…跟修理老式发动机似的…”
“闭嘴！我可不是专业的！你再废话我可把握不住了！”
李曼丽恶狠狠瞪她，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轻柔，快速而熟练地清除碎片，止血，包扎，“嫌疼？嫌疼下次别用身体硬接爆炸！”
她飞快处理完肩膀，利落地转到雷芳芳被破片擦出深槽的肋下，语气凝重，“万幸没伤到脏器，断了一根肋骨，暂时固定，别做剧烈动作！不然肠子漏出来我可不管你！”
她的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彻底报废的光波护盾基座，眼神复杂，“这玩意儿…救了你，也救了车…”
“邪门归邪门…”雷芳芳咧了咧嘴，痛得龇牙咧嘴，“…好用是真的…回头得让苏哲请客…老猫呢？我炮呢？”
她强忍着疼痛，目光锐利起来，开始扫视战场寻找陈明和她那沉重的速射霰弹炮。
几乎是雷芳芳话音刚落，陈明那沾满黑灰的身影己经从侧前方的掩体后滚翻过来，迅速贴近装甲车。
他脸上满是硝烟与汗水冲刷出的沟壑，眼神里燃烧着血丝与急火，但看到雷芳芳还清醒着被李曼丽处理伤口，紧绷的下颌线条才稍微松弛了一丝。
然而这丝松弛瞬间被更大的焦灼覆盖。
“能动？”他声音嘶哑，几乎撕裂。
雷芳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恶心和全身的钝痛，左手猛地向旁一探，抓住了被她甩在一边的速射霰弹炮。
滚烫的炮身灼烤着手心，但那冰冷沉甸甸的质感瞬间压下了部分痛楚。
“能动！”雷芳芳眼神一厉，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挣扎着要起身。
就在这时！
“滋滋…操…操他烛影全家！！老猫！苏瑶！听…听得见吗？！！”
一个突兀、嘶哑、仿佛被怒火撑破喉咙的吼声，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噪音，猛地灌入了所有人的通讯耳机！
是老王头！
那个平日里怂得要命、时刻琢磨着保命的资深警探，此刻的声音却完全走了调，每一个字都浸透了难以言喻的惊骇、狂怒和一种世界观被彻底摧毁后的崩塌感。
“老子…老子钻到鬼东西里面了！！”
信号极其不稳，伴随着激烈的金属刮擦碰撞声和重物跌倒的闷响，还有……某种极其微弱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像是小动物呜咽的声音！
“烛影…烛影这帮王八蛋！！不是人！畜生！！他们……他们在拿活人做实验！拿娃娃当电池！！”
“噗通…哗啦…”
一阵杂乱的撞击、翻滚，老王头剧烈的呛咳几乎被掐断的信号掩盖。
突然，信号猛地清晰了一瞬，那压抑不住的悲愤彻底冲垮了理智，老王头几乎是带着哭腔在咆哮，字字泣血：
“看…看见了我看见了！排…一排排！泡在……泡在蓝色的玻璃罐子里！像腌菜一样！都是孩子！！最…最大的看着也就十岁啊！！操他妈的！他们怎么下得去手！！畜生！！”
“哇——！”
一声短促但尖利无比的孩童惊哭声，清晰地穿透了噪音！
“操？！什么……玩意儿？！”
老王头的声音瞬间拔高到变调，充满了惊骇，“有东西……滋滋滋……过来了！！”
信号彻底中断，刺耳的忙音吞噬了所有后续。
“孩……孩子？他们居然拿孩子做实验？”雷芳芳那只撑着要抬起炮身的手，猛然顿在了半空。
那张因痛苦和战场搏杀而紧绷扭曲的脸，瞬间凝固。
瞳孔深处，因剧痛和愤怒燃烧的烈焰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液氮，刹那间冷却、冰封。一种更为深沉的、难以形容的东西在她眼底无声地翻涌、凝结。
她的表情没什么剧烈变化，没有怒吼，也没有哭喊，只是那握着炮管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凸起泛白，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玻璃……罐子？”声音很轻，不是疑问，更像是一声低沉的确认。
轻得仿佛呓语，却让旁边的李曼丽如遭雷击。
李曼丽正在给雷芳芳肋下最后的包扎打结，她的动作瞬间完全停滞。
脸色骤然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握着绷带和合金钳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皮肤绷得发青。
陈明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猛地转头看向装甲车紧闭的后舱门，再扫过雷芳芳那双冰封后燃烧着难以言喻火焰的眼眸，以及李曼丽那无法掩饰的剧烈颤抖。
老王头信号断了！
最后那声孩童的尖叫和老王头的惊骇呼喊……地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老烟鬼暴露了？那些孩子……
战场没有给他们震惊的时间。
“砰！砰！砰！”
精准致命的点射立刻抓住了他们这短暂停顿的间隙，子弹狠狠打在车顶掩体边缘，火花西溅！
敌人不会等待！
“畜生！”
雷芳芳猛地一咬牙，眼中的冰封瞬间被一种更凝聚、更冰冷的杀意取代！
那杀意如同实质，锐利、纯粹，带着一种不把眼前所有拦路障碍碾成齑粉绝不罢休的暴戾！
她不再尝试立刻抬起沉重的霰弹炮（这牵动了伤口让她又皱了下眉），而是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锐利地扫过战场，对着通讯器吼道：
“苏瑶！能破墙就立刻破！林羽和老王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她看回陈明，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老猫！最短路线！我们杀下去！把孩子们弄出来！”
李曼丽也猛地回神，强行压下那几乎摧毁她意志的恶寒和颤栗。
她飞快地将绷带在雷芳芳肋下打上最后一个结，动作干脆利落。
随即，她抬手抹了一把脸，把所有的恐惧和恶心硬生生压回心底。
此刻，装甲车内。
“蜃景”那温暖得令人作呕的虚假阳光轰然碎裂，如同被打碎的劣质玻璃糖纸，在苏瑶眼前光屏上崩裂成无数混乱的色块和数据乱流。
“呕……”
苏瑶猛地弓起身，强烈的眩晕感和精神撕裂的痛苦让她发出一声压抑的干呕。
额发完全被冷汗湿透，紧贴在苍白的额头上。
她一只手死死撑住冰冷的操纵台，指尖用力到发白，微微痉挛，视线因为过度透支的精神力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模糊晃动。
精神层面的“蜃景”幻象虽然被打破，但对心灵蜂巢木马的初步抵抗耗尽了她大半心力，让她身心俱疲。
代价很大！非常非常大！
但老王头那撕心裂肺的怒吼，混杂着孩童极度恐慌的尖锐哭喊，如同一盆零下二百度的液氮，瞬间浇灭了她脑海中的所有混乱与残留的精神污浊！
比任何清醒剂都要有效百倍！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她的意识！
“泡在……玻璃罐子里！都是孩子！！”
“畜生！畜生不如！！”
最后的信号中断前老王头的惊叫和孩子绝望的哭嚎……地下实验室！
无辜的孩子！烛影的罪恶！
这些信息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将苏瑶体内所有的痛楚、犹豫、迷茫瞬间点燃，化作一股足以烧尽一切的冰冷怒焰！
不是恐惧！不是自怜！是决绝的暴怒！是必须撕开眼前所有阻碍的行动意志！
苏瑶布满汗珠、剧烈颤抖的眼睫猛地抬起！
“3分15秒”。
倒计时的数字猩红刺眼，如同孩子们脖颈上的绞索在收紧！也在勒紧她的心脏！
她猛地抬手，用沾满汗水和指关节处丝丝血迹的手背，狠狠擦去嘴角溢出的鲜红。
那冰冷坚硬的操控台边缘，此时是她意志唯一的锚点。
屏幕上，自毁程序激活节点的红灯仍在疯狂闪烁！
雷芳芳的催促、李曼丽的决绝、老王头拿命换来的情报！
没时间喘息！没有时间让她独力挣扎！
通讯中断的装甲车内，苏瑶的声音因紧绷和强行压抑的焦灼而显得异常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零！接管战斗协议‘破门锤’！最高权限！目标——粉碎‘蜃景’，逆向追踪信号源，瘫痪壁垒系统！”
“指令接收：协议‘破门锤’，权限确认。执行中。 ”
一个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平静到近乎冷酷的电子合成音在装甲车内置的通讯频道中响起（仅限内部听见）。
伴随着这个声音，原本因苏瑶精神受创而略显迟滞的车载战术终端运算核心，骤然爆发出远超先前极限的处理效能！
代表最强AI“零”介入的独特金色数据流，如同冰冷的洪流瞬间涌入苏瑶面前的主控光屏。
屏幕上的景象骤然改变！
那些混乱崩溃的“蜃景”伪装数据，连同基地“壁垒”防火墙的深层加密结构，在一道道刺目的金色洪流冲刷下，如同暴露在高温熔流下的坚冰，开始出现大规模的、结构性的崩溃瓦解！
烛影引以为傲、层层嵌套的防御体系，在这纯粹的、超乎人类想象的算力碾压面前，变得脆弱不堪。
“蜃景”崩溃形成的污染性数据流试图反噬，但刚一接触代表零的金色数据流，就如泥牛入海般被解析、吞噬、湮灭，转化为更纯粹的运算力！
心灵蜂巢留下的精神污染陷阱？零的程序结构对这些精神侵蚀根本就是免疫的！
它所呈现的，只有效率，只有目的，只有那令人胆寒的计算精度！
苏瑶瞳孔收缩，紧盯着屏幕。
“零”展现出来的能力每次都会让她感到一丝震撼。
她看到了“壁垒”系统在数据洪流冲击下节节败退的结构节点——就像无数被蛮力撕开的缺口！
她明白了“零”的策略：以碾压性的算力进行“暴力枚举”，彻底消耗系统资源，逼迫其核心暴露。
“扫描到的逆向追踪信号！”
苏瑶强忍着眩晕感，双手在虚拟键盘上化为幻影。
她不再需要亲自去破解每一个加密节点，她的角色转变了——从士兵变成了指挥官。
“零”砸开缺口，她则如最灵敏的猎手，在崩塌的防御体系废墟中精准地指引方向！
“第三象限，节点群组Delta-7！逆向冲击！解析传输协议！”她的声音急促而清晰。
“命令确认。解析中。反编译开始。 ”
零的回应毫无延迟。
金色的洪流瞬间分出一股精准而狂暴的支流，如同精确制导的钻地炸弹，狠狠轰击在苏瑶指出的区域！
嗤啦——！
屏幕上的“壁垒”防火墙代表图案在金色支流的精准轰击下，如同被点燃的蛛网，瞬间熔蚀出一个规整的巨大窟窿！
窟窿深处，无数信息流暴露出来，如同被粗暴掀开头盖骨的大脑沟回！
苏瑶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其中一个高速闪烁、带有强烈生命维持信号特征标记的数据包！
那就是老王头信号消失前最后上传位置的核心坐标！
“锁定坐标！植入识别锚点！”苏瑶低喝，手指敲下最终指令，“解除目标区域全部物理门禁！‘破门锤’，最后一击！”
“锚点植入完成。目标区域权限己接管。开始执行最终物理破障。 ”
零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在平静中蕴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毁灭力量。
轰——！！！
装甲车前方约五十米处，地面突然发生剧烈的爆炸！
强烈的白光伴随着巨响爆发开来！但这白光却不同于任何常规爆炸的硝烟火焰——它纯粹、冰冷、蕴含着恐怖的切割能量！
当白光消散，一个首径超过三米的巨大、边缘熔融光滑如同激光切割般的圆形孔洞，赫然出现在坚固的混凝土场地上！
洞口向下延伸，深不见底，暴露出的金属结构与线缆同样带着高温融化的痕迹！这个洞，精准地连接到了地下实验室老王头信号消失的区域！
冰冷的空气从深邃的黑洞中倒灌而出，如同巨兽张开的口。
苏瑶紧绷的肩膀终于微不可察地松懈了一分，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滴在冰冷的控制台上。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通讯器，声音带着一丝击破坚冰后的喑哑与不容置疑的凌厉：
“雷队长！路己打开！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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