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的忙音在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王胖子最后那句威胁家人的污言秽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杨墨的心底,却没能再激起凡人那种焚心的怒火。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如同宇宙深寒的底色,在他胸腔里凝结、沉淀。
结一下今天的加班费…
杨墨低头,看着自己依旧有些发颤的手。指尖苍白,残留着刚才拨动因果链后那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如同被无形的抽水泵榨干了最后一丝元气。心电监护仪上,心率依然有些偏快,提醒着他这具躯壳的孱弱。神明的权柄握于掌心,可支付“加班费”的代价,似乎要先从自己身上扣除。
他扯动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里渗出一丝自嘲。真讽刺啊。在掌控宇宙,他拨弄恒星、救赎文明如呼吸般自然。可在这该死的原生宇宙,对付一个下三滥的混混,拨动一根微不足道的因果支线,就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效率…太低了。而且,不够痛。
王胖子那种人渣,仅仅是被广告牌吓尿,被路人嘲笑,伤不了他的根本。他依旧可以仗着房东侄子的身份,肆无忌惮地催债,甚至威胁他病重的父母!周扒皮的教训在前,杨墨明白,对付这种蛆虫,必须打得更狠!打在他的命门上!
钱?对,就是钱!王胖子这种人,贪婪刻在骨子里,他真正在乎的,只有钱!只有让他瞬间失去所有,从自以为是的“人上人”跌入深渊,才能让他感受到彻骨的恐惧和绝望!
杨墨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艰难地沉入那浩瀚而危险的因果链图景。这一次,他避开了那些庞大、纠缠、反噬剧烈的链条(比如王胖子的健康链、人际关系链),而是精准地、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般,搜寻着与王胖子“财产”相关的、最薄弱、最不起眼的因果支线。
病房惨白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额角的冷汗再次渗出。每一次意识触碰那无形的因果之网,都像有一根烧红的钢针在搅动他的脑髓。胃里的空虚感变成了灼烧的剧痛,仿佛胃壁正在被强酸腐蚀。
找到了!
一条极其纤细、散发着铜臭和劣质烟草气息的淡金色细线,正微弱地连接着王胖子此刻的情绪(得意、贪婪、对明天收到钱的期待)和一个极其模糊的节点——那似乎代表着某种“意外损失”的可能性。这条链子脆弱得如同蛛丝,代表着王胖子口袋里那点现金或者即将到手的房租,存在着极其微小的、非人为的丢失或损毁风险。
就是它了!
杨墨的意识,强忍着撕裂般的剧痛和翻涌的恶心,凝聚成最精微的“指尖”,对着那条淡金色因果链上某个代表着“疏忽大意”和“霉运叠加”的关键节点,狠狠地、用尽全力地碾了下去!
“呃——噗!”
比前两次猛烈数倍的剧痛如同重锤砸在杨墨的颅顶!他眼前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和翻滚的黑影充斥,喉头一甜,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猛地涌了上来!他死死捂住嘴,身体剧烈地痉挛,滚烫的鲜血还是从指缝中渗出,滴落在惨白的被单上,绽开几朵刺目的红梅。
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血压骤降,心率狂飙!
“医生!快!7床大出血!”护士惊恐的尖叫和杂乱的脚步声瞬间充斥病房。
杨墨的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深渊边缘挣扎,眼前一片模糊。他能感觉到冰冷的液体正快速注入自己的血管,有人在拍他的脸,呼喊他的名字。但他所有的感知,都死死锁定在刚才被他强行碾碎的那根因果链节点上!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一个乌烟瘴气、充斥着廉价香烟和汗臭味的麻将馆包间里。
王胖子正红光满面,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刚才在医院门口“教训”杨墨的“丰功伟绩”。
“……那小子,怂得跟个鹌鹑似的!老子一个电话过去,屁都不敢放一个!还说明天亲自把钱送过来!哈哈,这种废物,就得狠狠踩!”他得意地拍着桌子,震得麻将牌哗啦作响,顺手把刚收上来的、一个倒霉蛋输给他的两千多块现金,厚厚一叠,塞进自己鼓鼓囊囊的皮夹克内兜里。
“胖哥威武!”旁边几个混混模样的跟班赶紧拍马屁。
“那是!也不看看胖哥是谁?张姐的亲侄子!收拾个穷酸打工仔,还不是手到擒来?”另一个黄毛谄媚地递上烟。
王胖子叼着烟,美滋滋地吸了一口,仿佛己经看到明天杨墨卑躬屈膝把钱递上来的样子,还有姨夫(张姐老公)可能给他的“提成”。他哼着小曲,感觉人生无比美好。
就在这时,他放在油腻麻将桌上的手机响了。是他放高利贷的一个“客户”,一个开小饭馆的老实人,今天该还利息了。
王胖子不耐烦地拿起手机,走到包间外相对安静点的走廊接电话:“喂?老李头!钱准备好了没?别跟老子说又没钱!规矩懂不懂?”
他一边对着电话那头咆哮施压,一边习惯性地想掏出烟盒再点一根。手伸进内兜,却摸了个空。他皱皱眉,又掏了掏,除了那叠厚厚的钞票,没别的。
“妈的,烟呢?”他嘟囔着,也没在意,继续对着电话吼:“……少废话!今天下午五点前,钱必须到位!不然老子带人去你店里‘喝茶’!”
他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准备回包间。手再次下意识地伸进内兜,想确认一下那叠钱的厚度,感受一下那踏实的厚度带来的满足感。
空的!
王胖子脸上的横肉瞬间僵住!他猛地低头,双手疯狂地在皮夹克内外所有口袋里翻找!外面两个口袋,空的!内兜……他明明记得刚才把钱塞进去了!厚厚一叠!两千多块!他甚至还捏了捏!
可现在,内兜里空空如也!只有几根烟丝和一点零碎纸屑!
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他像疯了一样把皮夹克脱下来,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甚至把内衬都撕开看!没有!一分钱都没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王胖子失声尖叫,脸色瞬间煞白。他刚才就站在这里打电话,没离开过!走廊里也没别人!钱呢?那么大一笔钱,长翅膀飞了?!
他猛地想起什么,发疯似的冲回包间,把麻将桌掀得底朝天!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他趴在地上,像条疯狗一样在桌子底下、沙发缝隙里到处乱摸乱找!
“钱!老子的钱呢?!谁拿了老子的钱?!”王胖子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揪住离他最近的一个混混的衣领咆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了?!”
“胖…胖哥!我没有啊!我一首在这看着呢!”那混混吓得脸都白了。
“放屁!肯定有人偷了!给老子搜!搜身!!”王胖子彻底失去了理智,两千多块!那几乎是他这个月最大的“外快”了!就这么没了?!他无法接受!
包间里顿时一片混乱,怒骂声、辩解声、推搡声混作一团。
……
医院抢救室里,灯光惨白得刺眼。
杨墨躺在急救床上,口鼻戴着氧气罩,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医生护士围着他忙碌,各种仪器滴滴作响。刚才那口血,是胃黏膜在神力反噬下破裂导致的急性胃出血。
剧痛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和腹腔撕裂般的疼痛。比肉体痛苦更深的,是一种灵魂被撕裂般的虚弱和冰冷。刚才那一下,几乎透支了他这具凡人躯壳的所有潜力。
值吗?
杨墨的意识在剧痛和药力的作用下有些模糊。他仿佛又看到了掌控宇宙那冰冷浩瀚的星河,看到了自己端坐于神座之上,拨弄兆亿因果链的恢弘景象。那种绝对的掌控感,那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然后,画面切换成王胖子在麻将馆里像条疯狗一样翻找丢失钱财的丑态,那惊恐、绝望、歇斯底里的表情…
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快意,如同在冰原上艰难燃起的火苗,穿透了无边的痛苦和虚弱,带来一丝扭曲的暖意。
值!
他付出的代价是血,是痛,是生命力的透支。
但王胖子付出的,是他视若性命的钱!是他在狐朋狗友面前的脸面!是他赖以作威作福的底气!这种精神上的凌迟,比肉体上的伤害更让他痛不欲生!
这,就是神明的“加班费”。
杨墨的意识在药物作用下沉浮。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宏大、非人格化的信息碎片,如同宇宙深处的回响,断断续续地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意识:
“…原生宇宙…法则排斥…过度干涉…反噬…指数级增长…”
“…目标关联体…异常…防护…检测…”
防护?关联体?
杨墨模糊的意识捕捉到这两个关键词,如同在迷雾中看到一闪而过的灯塔。王胖子…难道不是孤例?他背后…或者说,他这种“好运”(或者说,对杨墨这种人的“压制力”)本身,在原生宇宙的因果链上,有某种“防护”机制?或者,他关联着某个更麻烦的存在?
没等他想明白,一阵更强烈的眩晕袭来,他彻底陷入了药物带来的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杨墨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和刻意压低的争执声吵醒。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
母亲那张布满愁苦和泪痕的脸就在床边。她紧紧握着他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粗糙的手掌因为用力而颤抖,眼泪无声地滚落。父亲坐在旁边的轮椅上,脸色蜡黄,剧烈地咳嗽着,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无助。
而在病床的另一侧,站着一个穿着花哨、身材微胖、涂着厚厚脂粉的中年女人。正是他的房东——张姐!
张姐手里拿着一张缴费单,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尖锐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依旧充满了刻薄和不满:
“…杨墨妈妈,不是我不讲情面!这住院费、抢救费、还有之前欠的房租!你看看这单子!天文数字啊!我们家也是小本经营,指着这点房租过日子呢!现在倒好,钱没收到,人还差点死在我房子里!晦气不说,这医药费谁出?啊?”
母亲泣不成声,只能一个劲地哀求:“张姐…求求你…宽限几天…等小墨好了…我们一定想办法…”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张姐不耐烦地打断,手指几乎戳到缴费单上,“你看看!光是今天的抢救费就八千多!加上之前的房租,小两万了!你们拿什么还?卖肾吗?!”
她声音陡然拔高,引得旁边病床的人纷纷侧目。
“我侄子小胖可是跟我说了!”张姐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虚弱不堪的杨墨,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赤裸裸的算计和威胁,“他今天好心去提醒你们交租,结果这小子态度恶劣!还说什么‘加班费’?怎么?想赖账还是想报复啊?”
张姐冷笑一声,凑近杨墨,身上那股浓烈的香水味混合着市侩的铜臭气,熏得杨墨一阵反胃。
“杨墨,我告诉你!别以为进了趟医院就能赖过去!钱!一分都不能少!明天…不!今天天黑之前,我要是看不到钱,或者看到我侄子小胖出点什么‘意外’…”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肥胖的脸上挤出一个阴狠的笑容:
“你爸妈在老家那点破房子…还有你爸那条老命…可就不好说了!”
冰冷的威胁,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杨墨的耳膜。他看着母亲绝望的泪水,父亲痛苦压抑的咳嗽,还有张姐那张写满贪婪和恶毒的胖脸。
胃部的剧痛依旧存在,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沉重的枷锁。但这一次,那灵魂深处的冰冷神性,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深渊巨兽,缓缓睁开了漠然的双眼。
王胖子…只是条疯狗。
周扒皮…不过是只肥猪。
而眼前这个张姐…才是真正趴在底层人身上吸血的蚂蟥!是拿捏着他父母性命、将他逼入绝境的元凶之一!
杨墨的嘴唇动了动,因为虚弱,声音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
“张…姐…”
他缓缓抬起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虚弱地指向张姐手中那张催命的缴费单,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钱…会有的…”
他的目光越过张姐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仿佛穿透了病房的天花板,投向了冥冥之中,那根连接着张姐庞大“房产”和灰色“收入”的、浑浊而粗壮的金色因果链条。
一丝混合着极致虚弱与疯狂神性的冰冷微笑,在杨墨惨白的脸上缓缓绽开,如同开在冰原上的死亡之花。
“您…和您侄子的‘加班费’…”
“我…一起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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